站在丁字路口的唐巖
「創業最前線」旗下「子彈財經」原創出品
作者 | 蛋 總
唐巖和錘子“分手”了，就在陌陌Q3財報公佈的前一天。
羅永浩卸任錘子科技法人的當天，唐巖也退出了錘子的董事會。這兩位相交多年的老友記，在創業路上也算是風雨同舟。
在老羅孤立無援時，唐巖自掏900萬幫他解決了資金缺口，對外只說“幫朋友，他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錘子的A輪融資和C輪融資裡，都有唐巖的身影。他幫老羅牽線搭橋，找到猿題庫CEO李勇、雪球財經CEO方三文、阿里巴巴創始人吳泳銘等人當錘子科技的投資人。
毋需多言，兄弟總會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當錘子兩次發不出工資，一度面臨倒閉時，老羅還去陌陌上直播賺取勞務費，讓錘子渡過難關，多少辛酸。
但無奈錘子命運多舛，從創立初期時新品釋出會一票難求、每出新機必上熱搜、幾番成功融資甚至得到成都政府的政策傾斜，發展到今年裁員、欠薪、維權、斷貨……
錘子經歷了一家創業公司從旭日初昇走向沉沉黃昏的路途。
老羅難免變得更消沉，這一個月以來微博上的動態全是一言不發的“系統轉發”。
然而，唐巖最近的日子也沒比老羅好過多少。
剛過去的12月12日，對唐巖來說算是一個紀念日。四年前的這一天，他帶著妻兒一起在鎂光燈此起彼伏的納斯達克裡敲鐘，一度成為業內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這個35歲的年輕人敢想敢做，最終用一個手機小軟體，改變了超過1億人的社交選擇。”這是《華爾街日報》當時對唐巖的讚譽。
（ 2014 年 12 月12日，陌陌上市 ）
但如今，他無法過多回憶那一刻的喜悅，而是充滿了焦慮。
2014年是中概股的上市大年，迅雷、獵豹、聚美、途牛、京東、微博、陌陌等，2018年美股狂瀉，目前陌陌和微博還在發行價以上，其餘均在發行價以下。
然而，陌陌的下行危機已遮蓋不住了。
直播紅利消退，增長泡沫破碎
在Q3財報釋出之前，陌陌已接連陷入負面新聞。
暗網上出現了3000萬陌陌賬號資訊，訊息一出，輿論譁然，連續兩天霸佔微博熱搜榜；隨後，陌陌又被做空機構盯上——美國投資諮詢公司J Capital稱陌陌存在“迴圈營收”，即通過給使用者打賞返現為直播營收“注水”。
12月6日，Q3財報一出，伴隨著空頭“迴圈營收”的警告和搖搖欲墜的大盤，加上過去兩年一直唱多陌陌的摩根士丹利直接將陌陌的目標價從61美元下調到30美元。
接連不斷的利空訊息，讓陌陌股價一路承壓，引發了資本市場關於“陌陌是該賣出還是買入”的熱議。
事實上，陌陌Q3財報之所以被資本市場不看好，主要是因為成本支出增速遠高於營收增速。
Q3財報顯示，陌陌科技第三季度淨收入達到5.36億美元，同比增長51%，歸屬於股東的淨利潤為8520萬美元，同比增長7.7%，環比下降28%，並未達到9120萬美元的市場預期。
然而，在表面的營收增長下，陌陌的成本支出的增速更快——Q3陌陌的成本和費用達4.421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了66%。
陌陌曾經是一家“會賺錢，不會花錢”的公司，“當時只賠了2000萬美元就上市了，C輪的錢沒花完，D輪到IPO的錢都沒動。”唐巖回憶說，他們是一家非常不善於花錢的公司，不過今年倒是“學會花大錢了”。
財報披露的這一系列數字，已經無法掩蓋陌陌危機的到來。
當前，陌陌股價25.22美元，市值約50億美元，擁有現金及等價物15億美元，除去可轉債6.5億美元，換句話來說，目前市場給予陌陌的估值是41.5億美元。
事實上，投資者對陌陌的討論焦點多數集中在直播業務。
陌陌營收主要來自於直播、增值業務、移動營銷和移動遊戲幾個方面，Q3財報顯示，直播業務依然是陌陌最有力的收入來源，直播服務營收27.69億元（約4.069億美元），與去年同期的20.18億元（約3.026億美元）相比增長了34%。
直播服務營收的增長，主要原因在於直播服務付費使用者的增長，以及每季度的付費使用者平均收入也有所增長。
然而，陌陌MAU為1.105億，同比增長17%，從行業大環境看，直播平臺使用者增長已經明顯趨緩，增長泡沫已破碎。
總的來看，Q3財報反映出直播業務增速降檔，未來有可能受整體經濟環境影響進一步減速：
一是直播的營收環比增幅太低，扣除匯率變化只有個位數增長；
二是經濟下滑可能對直播業務帶來負面影響，且國家層面對直播行業的監管加嚴也是重要的隱憂。
投資人無不擔憂：直播業務已經觸碰到天花板。
對於國內市場上的任何一家直播平臺來說，2018年是內憂外患的一年。
整個行業在經歷洗牌之後分化嚴重、玩家同質化嚴重、低質內容氾濫；
來自外部競爭者的挑戰，映客、快手、酷狗直播、抖音視訊等新平臺隨著短視訊的崛起，形成了新的流量聚集地，使用者對直播注意力流失；
國家政策監管持續收緊，雖然各大平臺都加強了監管，但對運營來說增加了壓力和調整。
但唐巖很清楚，對於陌陌來說，挑戰已經不是來自直播行業的其他對手，而來自直播行業本身。
首當其衝的是隨著直播行業增速放緩，直播平臺面臨著頭部主播以及公會分成的壓力。
這對於陌陌總裁兼COO王力來說，的確是頭疼的事——他現在比唐巖更焦慮，時常忙到凌晨3點才能睡著。
“現在的主要問題已經由內容供給端轉向了需求端，未來陌陌將對體系進行一系列調整，以確保拉動使用者在新的巨集觀環境下進行消費。”
此外，Q3財報顯示，陌陌移動營銷業務收入和遊戲業務均有下降，是因為國家監管對金融和遊戲行業的政策收緊，給移動營銷業務和遊戲業務帶來了負面影響。同時，受世界盃的影響，很多品牌廣告主將預算轉移至與世界盃相關性更高的廣告平臺。
無巧不成書，唐巖在2016年就向記者坦言，“遊戲分發不是一個好生意，而且會越做越差，整個遊戲分發行業的走勢都證明了這一點。”如同預言一般印證了今天的事實。
其次，直播的業務增長形式急需創新。一個話筒，一個主播，講段子、秀身材、拼下限依然是當下直播內容的主要表現形式，經過了幾年高速發展後，直播的內容形式卻始終都沒有發生太多新變化。
直播並不僅是直播本身，除了秀場之外，直播還應當藉助資本運作、內容創新等方式來找到直播新的變現方式網路廣告、精細化內容運作、有針對性的內容產出等直播業務形態都應當被挖掘，並將成為未來直播行業的主要營收來源。
陌陌員工陳峰向「子彈財經」透露，陌陌Q3財報釋出後，內部的策略是繼續對直播和聊天室等進行優化和豐富，提高匹配效率和互動效果。
可以看出，在直播下行的情況下，陌陌還在堅持直播業務的升級和技術的優化。
在唐岩心裡，陌陌一直往“開放式社交平臺”的方向前進。他希望，在未來，陌陌是這個樣子的——涵蓋的使用者群體更加寬廣，各類人都能有愉悅的體驗。
但是在他的理想模子裡，已經有了一個標杆——微信，兼具社交屬性與內容消費。
猶記得在陌陌使用者剛破億的時候，唐巖只要一出現在公眾場合，就會被頻繁地問及：“你覺得什麼會顛覆微信？”
他對這個問題感到疲憊，心裡想：“我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幹了。”但他只能略帶調侃地說：“你來之前應該在百度搜一下。”
一個理想的開放式社交平臺，功能性不應該那麼強，裡頭還應該有多元化的內容消費，但又涵蓋了社交屬性。
陌陌早期就是一個強功能性的工具，在2016年股價大跌後，唐巖的“反攻戰”為陌陌找準了直播的賽道，由此陌陌擺脫了“功能性工具”的標籤，向社交平臺深度開發。
直播也曾使陌陌股價劃出一條高度上揚的曲線，幫助陌陌拿到了自推出直播業務之後連續11個季度持續盈利的亮眼成績。
但進入2017年中下旬後，直播風口逐漸衰弱，使用者增長紅利已經消退，獲客成本低廉的時代一去不復還——在陌陌2017年多季度的財報上，陌陌淨營收增長放緩，直播付費收入幾乎無增長。
唐巖看著這一切，嘴上從不說自己的壓力和焦慮，甚至對朋友解釋，這兩年突然多了許多白髮是因為遺傳而非壓力過大，“伍子胥一夜白頭那是不科學的。”
當年，面對記者“你有沒有焦慮”之類的提問，他還能坦然迴應：“還好吧，我是一個神經比較大條的人。”
這個自稱“神經比較大條”的人，卻對產品、人性、社交有最敏銳的察覺。
唐巖身上的江湖氣、不拘一格的性格、對人性的洞察、對產品簡性的理解，似乎是移動網際網路時代從湖南走出的創業家們的“出廠設定”。
翻看中國移動網際網路史，湖南籍創業家幾乎佔據了中國社交市場的半壁江山——張小龍、唐巖、宿華、奉佑生等社交大佬的創業歷程裡，把湖南人“吃得苦中苦、不服輸的堅韌”的精氣神都展現得淋漓盡致。
2018年是“風口消亡”的一年，共享出行風口的“獨角獸”已被打回原形、無人零售風口死傷無數、直播風口偃旗息鼓——鬥魚緊急裁員、網易薄荷關停、映客急忙上市…
這些訊號已經透露出人口紅利消退的現狀，也是陌陌也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
奉佑生把目標轉移到下沉市場，在三、四線城市挖掘直播人才，進行落地宣傳，“我相信在下沉市場，更多的使用者需要直播來陪伴，解除孤獨。”
與此同時，宿華甩開包袱，向一、二線城市擴充套件，推出快手小店、電商、知識付費等商業化策略，希望藉此為快手重新建立調性。
那唐巖和陌陌呢？
事實上，陌陌的股價也不是沒有比25美元更低的時候——2016年2月，陌陌的股價跌至上市後最低谷 6.72 美元。
但直到今年Q3財報發出，多數投資人和媒體人都認為，陌陌的直播故事也許很難繼續講下去了。
收購探探，是喜是憂？
不過，所有的故事在萌芽時，多是以喜劇的形式出現。
陌陌與探探的收購故事同樣如此。
今年2月收購探探之後，陌陌把員工旅行的主題定為「很高興在一起」，不僅是和「很高興認識你」的品牌廣告文案遙相呼應，也明確表達了對於新夥伴的真誠歡迎。
收購探探，是陌陌今年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唐巖想通過探探來探索社交會員制的可能。
如今10個月過去了，探探為陌陌帶來了什麼？
截止到三季度末，付費使用者360萬，季度淨增50萬，三季度探探對陌陌VAS業務（增值業務）收入貢獻1.64億人民幣。
據觀察，付費使用者數的增長主要受陌陌產品內容生態的持續升級，以及產品付費場景豐富帶動。在未來，探探有希望通過產品迭代繼續圍繞使用者社交達成和效率提升。
從目前來看，唐巖給探探設定的發展目標仍然是使用者增長。
探探今年1月才開始商業化，屬於變現早期，但唐巖有信心在明年讓探探成為一個重要的增長點，“我們預計明年探探和VAS的收入佔比會明顯提升。”
明年，隨著探探商業化深入，虧損會持續收窄，市場方面也計劃削減那些短期ROA（資產收益率）不是很明顯的營銷費用預算，通過這些舉措，陌陌希望提升利潤率。
不難理解，唐巖對王宇做付費會員的決策有足夠的信心，“通過會員費來商業化，對使用者體驗的損害其實是非常低的。”
對陌陌來說，探探是一個更加天然協同性強的產品，“它的使用者年齡結構、跟我們的重合度，以及他們對使用者隱私的保護度上面，跟我們都有一個非常強的互補性。”唐巖希望探探與陌陌是“雙劍合璧”。
所幸，探探與陌陌的故事，目前還是喜劇。
除了和探探“聯姻”，唐巖今年的另一個大動作是重金進軍“綜藝圈”——陌陌不再低調，而要“拋頭露面”了。
出生湖南婁底的唐巖，去年回母校婁底三中捐贈700萬元，設立了“陌陌教育公益金”，還一直和湖南衛視及芒果TV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事實證明，湖南人的確是講情義的，即使在冷酷的商業世界。今年7月，陌陌獨家冠名重量級綜藝《幻樂之城》，外界認為這是陌陌探索娛樂行業的訊號燈，也更進一步打破陌陌在眾人心中的刻板印象。
作為這檔綜藝的幕後金主，Q3財報披露了這次與《幻樂之城》有關的內容製作費用正是三季度成本和費用增長的主要原因之一。
當一家公司開始“捨得花錢”謀求新路時，也說明這是一種新希望，無論收購探探或是進軍綜藝，皆是如此。
唐巖再次站在了丁字路口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創業江湖裡，外人看到的多數是聚光燈下的明星企業家和成功故事，沒看到的更多故事是關於危機、破產和謝幕，倒下的企業“屍骨累累”。
雖然唐巖是個“幸運兒”——陌陌是他第一次創業，三年半後赴美上市，但他卻從不覺得輕鬆，危機感如影隨行。
“我們是在曲線最漂亮的時候上市的，之後網際網路紅利消失，大河不進水了，在產品上又取得不了突破，整體上到了一個瓶頸期。”他這一段話道出了2014年中概股公司的真實寫照。
獵豹移動的CEO傅盛亦對此深有感觸，獵豹移動出海後，移動網際網路紅利迅速消失，獵豹移動不得不尋找新的突破點——AI與機器人產品。
這幾年來，陌陌的發展一波三折：歷經上市、計劃私有化和放棄私有化，股價從高位下跌，2016年決定進軍最熱門的直播生意後，股價才再次上漲。
那是唐巖第一次站在命運的“丁字路口”進行艱難抉擇：所謂“丁字路口”是後無退路，繼續向前做工具性產品，還是向左做專注內容消費社交平臺，抑或向右做以直播為主的泛社交平臺？
最後，他毅然轉身向右，選擇改變陌陌這個產品的底層邏輯，全面轉型為“泛社交+泛娛樂”平臺，努力打造直播產品與創新模式，將使用者留存下來並且進行消費。
唐巖事後覆盤，之所以讓陌陌走直播這條路，不是追風口，而是看到未來社會的發展與視訊技術和基礎技術的進步密不可分，而且還跟社交中的“人性”密不可分——視訊會最大限度帶來社交中的真實性。
如今，直播行業以秀場為主要營收的變現方式正在面臨監管、使用者疲勞、活躍度下降等諸多問題的挑戰，以直播為主要增長點的陌陌再次面臨命運的拐點。
這一刻，站在丁字路口的唐巖，後無退路，前方是如同映客繼續走直播的路子並垂直深挖，向左是像快手那樣注重移動營銷業務的和商業化路徑的探索開發，向右則是打造以短視訊為主的開放性社交關係。
或許，在目前來看，唐巖依舊會選擇最難打的一條路——短視訊。
“我們應該會更多地用視訊方式來達成這種開放性社交關係的建立，將在好幾個功能裡面加入視訊化的功能，”唐巖在最近的一次採訪中透露，“在內容建設和自主研發的遊戲裡，我們會把真人視訊這種技術手段應用進去。”
湖南人“不服輸、不怕難”的勁頭再次上來了。
不得不說，即使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陌陌依然擁有兩大優勢——區域滲透優勢和強社交屬性。
在移動網際網路流量紅利趨於尾聲時，陌陌仍能覆蓋到“5環外”的流量紅利地區，而主播與粉絲共同成長，彼此之間有信任度、忠誠度，較強的社交關係可以明顯提高轉化率與互動率。
有了龐大的使用者基礎，在短視訊的新技術上，陌陌也不甘示弱。陳峰說，今年陌陌挖了不少AI和大資料演算法牛人，隨著機器學習和演算法推薦技術的成熟，演算法在分發內容之外，將會作用於社交關係的重構與分發。
據悉，陌陌和抖音正在這一領域加重投入，明年將逐步在產品層面驗證。
當然，唐巖也明白，短視訊使用者在上半年爆發式增長後，也進入了迫切需要對存量進行精細化運營、價值挖掘的時期，陌陌App當前在“推薦”板塊的垂直細分標籤是“最新試水”。
所謂“南抖音，北快手”，如今快手加鞭，抖音狂奔，這兩家公司建立起來的競爭壁壘讓陌陌必須儘快在短視訊這條道上找到自己的必殺技，才能再次於重圍中殺出來。
產業會變，但需求永生。
任何一個平臺，都不可能完全滿足使用者的全部需求。
而這也意味著，即使抖音擁有再多達人、快手有再多爆款內容，始終無法解決不同階層使用者的社交需求，唐巖希望陌陌可以解決這一點。
結 語
回過頭來看陌陌Q3財報，最大的價值不是財報資料，也並非股價的漲跌，或許是向外界展示了陌陌再一次面臨命運的拐點——當唐巖再次站在丁字路口時，他會有什麼選擇？
未來陌陌的增長，或將來自於對使用者社交場景更多的拓展與深挖，短視訊這一形式，只是為使用者提供的諸多社交場景之一。
說起來，網際網路最大的原罪是企業一味追求使用者的快速增長，順應大規模使用者流量下的共性需求，不得不變得越來越娛樂化、低俗化、無價值化。
而嘗過這一苦果的陌陌，正試圖努力擺脫這個“惡性迴圈”的原罪。
這注定是陌陌一次艱難的轉身，也是唐巖一段難行的逆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