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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猿生存指南-6 相親之路(中)


相親之路(中)

(16)

大年初六,天剛矇矇亮。寒意襲來,我被一泡尿憋醒。睡眼惺忪,我蜷縮在暖暖的被窩之中,掙扎著不願下床如廁。外冷內熱,窗戶上佈滿了冰花。冰花依附在玻璃上,形成了天然的磨砂效果。外面的世界是模糊的,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片白茫茫。

我用枕巾在冰花中摩擦出一條縫隙,透過縫隙掃視整個院落。幾棵碗口粗的棗樹矗立在院牆邊。在經歷了秋風、冬雪之後,棗樹上的葉子大都掉落,只殘存著零星、未掉落枝椏的棗子。當下,老姚正矗立在一棵棗樹下,踮著腳摘棗子吃。他摘一顆便往嘴裡塞一顆,咀嚼片刻,而後嘴巴衝著院牆,使勁兒吐出一粒棗核,樣子特像《神鵰俠侶》裡的裘千尺。

偏房的屋頂冒著炊煙,我媽正在張羅早飯。過年這幾天,一日三餐,頓頓豐盛。每日清晨,我幾乎都是在老媽的催促下起床就餐。日子放佛又回到了孩提求學那會兒。

東方已亮,早霞侵染著天空。瞭望遠方雖是紅彤彤的暖色,卻給人一種寒意。冷風從窗戶縫隙裡鑽進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我快速躺回被窩,餘溫繞身,甚是舒服。回籠覺是睡不成了,我從床頭拿過手機擺弄起來。

手機的訊號條在兩格與一格之間來回切換。我擎著手機,變換了著方位。嘗試了若干次後,微信終於成功地拉取到新一天的朋友圈動態。

忽地,屋裡開始響起掛鐘整點報時聲。一聲,兩聲......數到第七聲,我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兩者相差無幾。

掛鐘是老媽當年嫁入老姚家的三大嫁妝之一,與它同時踏入姚家門的還有一臺縫紉機和一輛自行車。時代變遷,縫紉機早已被扔到偏房一隅,積滿了灰塵。歲月綿長,那輛二八自行車也於去年壽終正寢,最後被老姚拆解,當作廢鐵賣與了小販。

唯獨這掛鐘靜好於歲月,高懸於牆上,一直受寵不衰。它不恃寵而驕,不過偶爾也會耍個小脾氣。每每此時,老姚便會給它擦洗一番,再喂點它愛的機油。一番保健後,它又活蹦亂跳如初。

它曾與我朝夕相伴,伴我長大,也曾攪擾了我許多美夢良辰,令人厭惡。睹物總得思點什麼,一些舊時光便在腦袋裡浮現,一幕幕,如過電影一般。它見證了我若干個頭懸樑,錐刺股到深夜的日子。考入大學,步入職場,我變得愈發慵懶,全然沒有了當年那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勁頭兒。

不知不覺中,紅日已經高掛。晨曦透過窗戶照進屋子,光線在一步步向掛鐘逼近。老姚揉搓著手,往屋裡走來。我裹緊被子,微閉雙眼,平躺如初。冷風跟隨著推門聲跑了進來,它從脖頸溜到我的軀幹。我蜷縮著身子,刻意發出呼嚕聲,假意正在酣睡。老姚喚了幾聲我的名字,我並沒有理會。

突然,脖頸被一隻粗糙冰冷的手所挾持。寒意侵骨,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而後大叫了一聲,轉過頭瞥了一眼正一臉的得意勁兒的老姚。

老姚笑嘻嘻道:“送你個驚喜。”

他的眉頭橫亙著兩三道大褶子,喜怒抑或哀樂,那幾道溝壑永遠都不會被填平。我有些惱怒,但也不好發作。見老姚還想故技重施,我便坐了起來。屋外響起了鞭炮聲,它們經過玻璃消音後,零星入耳。

老姚點了根菸,他說:“收拾一下,吃完飯咱們就出發。”

我面露難色:“爸,我能不去嗎?”

老姚撅了撅嘴,額頭又新添了了幾道溝壑:“不行,必須去,你四叔都安排好了。”

忽地,我那被鎮壓下去的尿意又死灰復燃,我繳械,快速穿好衣服,跑進廁所,一瀉千里。老姚指著院中擺放好的幾個二踢腳說:“去把那幾個雷子點了。”

我從老姚兜裡掏出煙盒、打火機,點了根菸,猛吸了一口。待菸頭燒得紅火後,我俯下身子,把二踢腳依次點燃。我媽捂著耳朵,站在屋檐下衝我喊:“小心點,別炸到你的手,不行讓你爸來。”

“我的手就不是手啦。”老姚在一旁吃醋。

二踢腳騰空而起,行至最高處,次第炸開,餘音過後,只留下幾抹硝煙,硝煙又被朔風迅速吹散。

(17)

冬日裡,北方的鄉村在未下雪時,站在田間,滿眼望去皆是頹廢的土黃色。

四叔駕駛著他的三蹦子在鄉間小路上左突右進。我跟老姚坐在三蹦子的後排座位。冷風從車棚的縫隙裡鑽進來,凍得臉發疼。我戴上帽子,裹緊羽絨服。

道路兩旁,荒草與樹葉交織在一起,偶有野火燒過留下的灰燼。遠處田間,廢棄的玉米秸稈橫七豎八,隨風晃動。四叔擰開收音機,變換著廣播頻道。廣播最終停留在了一首熟悉的音樂,四叔跟著韻律哼唱:“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不採白不採,採了不白採......”

我斜視老姚,只見他嘴角抽動,似乎也想亮一嗓子。可能是礙於平時那一本正經的作風,他拉不下面子。只見他單手拖著下巴,轉頭望向車外,若有所思。

老姚在初中輟學後,隨著包工隊在深圳當了5年的建築工人。上世紀80,90年代,深圳還是內地流行音樂的最前線。家裡積攢了不少當年流行樂的錄音帶,雖然錄音帶早已被束之高閣,但我猜測老姚年輕的時候應該算是一個追求時髦的文藝青年。

音樂持續了幾分鐘,而後緩緩結束,四叔總結:“還是這老歌好聽。”

我禮貌性地搭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

四叔放慢了車速,回頭衝我說:“現在我是搞不懂你們年輕人了。前些日子博雅在朋友圈裡發了個狀態,可把我嚇了一跳。”

我好奇道:“她發了啥?”

“自己看。”四叔把他手機遞給我。我點開博雅的頭像,翻閱她的朋友圈,視線最後停留在了一條內容為「老公要結婚了,很心塞。」的狀態。

“哦,那天周杰倫公佈了婚訊,博雅特別迷他。”

“我跟你四嬸看到那條狀態,還以為她找了個已婚男人呢。”

我大笑道:“博雅那狀態,就跟當年說李玲玉、倪萍是你們夢中情人一樣,自娛自樂罷了。”

老姚轉過頭來,加入聊天,他那黝黑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聽說博雅她物件給你買了瓶茅臺。”

博雅是四叔唯一的孩子,比我小几歲。小時候我們幾乎天天在一塊兒玩,後來各自求學他鄉,一年半載見不上幾面。沒成想平時看著內向、不愛說話的小丫頭剛上大學就交了個男朋友。

我對未來的妹夫來了興趣:“博雅都有物件了?哪裡人?手機上有照片嗎?我把把關。”

四叔忿忿:“才剛上大學,談什麼物件。太小了,我狠狠地教育了她一頓。”

“人家都成年了,有談戀愛的自由。再說大學的愛情才最純粹。”我試圖扭轉四叔的老思想。

四叔不以為然:“沒上過大學的人就沒有愛情了?我跟你四嬸,還有你爸跟你媽,不都是別人介紹、相親認識的嘛,現在過得不也挺好。”

我連連點頭,不再辯駁,以免引火燒身。可是四叔最終還是將話題引向了我。他說:“博啟,相親這事兒你也別排斥,沒什麼可丟人的。碰到合適的姑娘,咱就談。不合適的,咱就good bye嘛。”

“四叔,我只是覺得我還沒走到那一步。”我嘆了口氣,嘴裡撥出來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撕出一道縫隙。

老姚眼珠渾圓地瞪著我,他老生常談:“你這都24了。我24的時候,你都能小跑了。老張家的兒子,三十多了還沒娶上媳婦,都成了村子裡的笑話了。還有李家的老二......”

我打斷老姚,求饒道:“得,得......您二位說得對,我聽從安排,一定好好地相,努力地相。”

“待會兒要見的那女娃,是我一個老戰友的孩子,娃兒精神得很,170的大個子......”

四叔開始像推銷商品那般全方位地給我介紹待會兒要見的相親物件。從相貌到家境,面面俱到。不知是四叔講話富有感染力,還是我對於姑娘太過渴求,經過四叔這一番遊說,我竟有些心動。原本對於此次見面相親,我很是排斥。現在,我卻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四叔口中這位「長相美麗,家境優渥」的姑娘。

不過,等我冷靜下來,心裡又忽地生出些許緊張與不安。若是姑娘真如四叔說得那般完美,人家能看得上我嗎?我何德何能?我總是過高地估計別人,過低地評價自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自卑吧。

未完待續,下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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