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以待

（129）

我推著摩托車進了博崖家的大門，準備還車。當下，博崖家客廳裡煙霧繚繞，一群人正圍坐在麻將桌前搓麻。四個人打，五六個人圍觀。

我不想打擾他人的雅興，於是把摩托車停在院裡，跟博崖他媳婦知會了一聲。轉身欲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公鴨嗓的叫聲。

“博啟，咋上學上得沒有禮貌了呢？這麼多叔伯在，也不過來打招呼。”

不用回頭，聞聲識人。那公鴨嗓是我一個近門的堂叔，我們小輩大都管他叫德叔。我本可假裝沒聽見，大步向院外走。可這種人情世故，我雖不擅長處理但也不得不應付。

因為眾口鑠金，有時候嘴巴比刀子還鋒利，可殺人於無形。倘若我對這些老傢伙不理不睬，過不了多久，村裡便會流傳：老姚家的兒子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白讀了，讀成了傻子。

我壓制住內心的厭惡感，竭力舒展眉頭，轉過身面帶笑容走進博崖家的客廳。

“德叔好，發叔好，六伯好……”我如報菜名般把在場的長輩們問候了個遍。苦於身上沒帶好煙，倘若給每人遞上一根好煙，待會兒的問詢他們可能會放我一馬。

“啟娃，今年給你爸帶回來了多少錢呀？”德叔一邊瞅著麻將桌一邊跟我搭話。

“沒多少，北京花銷大。”我敷衍道，心想關你屁事兒。

德叔打出一張七筒後，發叔眉毛聳動，迅速將身前的一排麻將推倒，呲牙道：“胡了，單吊七筒。”

德叔點炮後便緊皺眉頭，連連拍打腦門。

“啥時候領個媳婦回家？看把你爸愁的頭髮都白了。”發叔這贏了錢，心情大好，也跟我搭話。

“我努力。”我皮笑肉不笑，心想祝你今晚再也不開張。

“你得向你六伯家的博恆學呀，你看看人家不花一分錢就娶了個大姑娘回來。”德叔操著像鴨子啼叫一樣的嗓音，給我樹立榜樣。

“是呀，博恆那孩子打小就鬼點子多。”發叔也在一旁附和。

“這算什麼本事，博恆還得向博啟學，有手藝才能掙大錢。”六伯連連擺手，不好意思道。

我心想媽的，小時候你們可不是這樣說的呀。博恆是六伯的小兒子，這貨打小就調皮搗蛋，不愛學習。六伯每次拿皮帶抽他，嘴裡可都是說「看看人家博啟，再看看你。」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長大成年了，那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閒的昔日玩伴竟成了我的榜樣。

博恆之所以突然間就成為了我的榜樣，是因為他去年在外地把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沒花一分錢就把姑娘娶進了家門。

德叔，發叔他們覺得這才叫本事。好吧，這種本事我真學不來。

“德叔，那您可得看好您閨女，讓她可千萬別步博恆媳婦的後塵。”我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準備撤退。要不是考慮到德叔是長輩，我真想把這個老鴨子劈頭蓋臉地罵一頓。

德叔白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低頭專心打起麻將來。

（130）

昏黃的街燈，我踩著影子回到家中。老姚正坐在電腦前跟網友下QQ象棋。他一臉愁容，想必是當前棋局對他不利。

回鄉前，為了24小時守護潛龍，我提前給家裡開通了寬頻。為了讓老姚平日裡能有個消遣，我在網上攢了臺電腦寄回了家。

前幾日，我教老姚如何看視訊，玩象棋。老姚總是皺著眉頭，嘴上表示不感興趣，可眼睛卻異常誠實。

等他漸漸摸透因特網不是洪水猛獸，電腦駕馭起來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難後，他便成了網癮老頭。

我媽跟幾個嬸子正圍坐在一起嘮嗑。我作為少東家兼跑堂小二，自然要給嬸子們端茶倒水。這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博啟在北京做什麼工作呀？”

問我話的是村東頭的康嬸，擦脂抹粉，特像富太太。康嬸是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媒人，村裡幾個結婚困難戶都是託她給解決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今日她來我家所謂何事。

“在一家公司裡做程式設計師。”我邊給嬸子們倒水邊答道。

康嬸一干人滿臉疑惑， 她們似乎並不清楚程式設計師是個什麼工種。眾人沒有深問，我也就沒有再做解釋。

“博啟，喜歡什麼樣兒的姑娘，嬸兒幫你留意。”康嬸笑眯眯道。

“嬸兒，我這正談著一個姑娘呢，暫時就不勞煩您老人家了。”

我同華妹還沒有捅破那層曖昧的窗戶紙，就算捅破了能不能成還得另說。當下，我完全符合大齡單身男青年的條件，是康嬸重點關注的物件。

不過，我斷然不敢說實話。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中老年婦女給適齡青年介紹物件的熱情程度。

“多談幾個嘛，萬一，嬸兒說的是萬一啊。萬一談崩了，咱不也好有個退路嘛。我最近跟你們小年輕學了個新詞--備胎，多養幾個備胎。”

“嬸兒可真時髦，怪不得十里八鄉您遠近聞名。”我恭維道。

婦女們之間的談話，家長裡短，我並不感興趣，我站在老姚身後，觀看他下棋。他特像個孩子，贏了手舞足蹈，輸了捶胸頓足。我想過不了多久，我那花重金買機械鍵盤就會被老姚砸爛。

夜慢慢深了，客人們陸續都走了。

送走客人，我忙問詢老媽：“媽，康嬸兒做媒真有別人傳的那麼神嗎？”

“你康嬸兒厲害著呢，連老張家那個三十多歲的瘸兒子，她都給找到媳婦了。”

我嘖嘖稱讚道：“這康嬸還真是神通廣大，很是熱情。”

老姚從電腦前起身，點了根菸，插話道：“她當然熱情了，為這事兒老張家給她包了五千塊的紅包。”

我媽打圓場道：“人家也是好心。”

老姚一臉壞笑地瞅著我：“你猜你康嬸今晚來咱家幹嘛？”

“串門唄，還能幹啥？”我丈二和尚。

“她住村東頭，咱在村西頭，咱兩家平時也不怎麼走動。她一定是盯上你了，來打探虛實。”老姚笑呵呵道。

我頓生恐懼，這康嬸就是一座遊動的婚介所。她遊走於四面八方，網路十里八鄉眾多單身青年的第一手訊息。她利用資訊的不對稱來賺取中介費，真是令人佩服。

她若是長在大都市，並且涉足網際網路，憑藉她的嘴皮子、腦殼子，現在還有世紀佳緣，百合網什麼事兒。

“為了給咱家省下五千塊，您二位可千萬別託康嬸兒給我介紹物件啊。”我提前給家裡打好預防針。

我媽笑盈盈道：“那你自己可要努力呀。”

（131）

我當然得努力，經過我細細地計算，有姑娘投懷送抱到我這裡的概率大約等於中國男足擊敗巴西女足的概率。

我躺在床上，將華妹那粉紅色的頭盔放在床頭，給華妹發去微信：「我被我們鎮最知名的媒婆給盯上了。」

「哇塞，你這麼搶手呢。」想必是華妹也正在玩手機，她回覆得很迅速。

「開啥玩笑，我一向是無人問津，那媒婆這是廣撒網呢。」我以退為進。

「媒婆不靠譜，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姐給你介紹。」華妹大包大攬，不過我絲毫不懷疑她手裡有好資源。

「我的要求也不高，像你這樣的就行。」我主動出擊，為了給自己留個退路，我選擇欲揚先抑。

華妹發來一個鄙視的表情。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我改變進攻策略，且戰且退，選擇誘敵深入。

「當然是要有高高的個子，帥氣的臉龐。」華妹發來這句話，後面還附帶著一個花痴的表情。

遭遇伏擊，我有些忐忑。對於個子見仁見智，我雖不到180，但穿上2-3釐米的鞋，也勉強能夠到175。

「175以下的考慮嗎？」我竭力掙扎。

「不考慮。」華妹回答的甚是果斷。

我不禁脊背一涼，腦袋空白一片。什麼見面壁咚，什麼強吻，什麼套路，統統都化為烏有。

華妹突然發來：「不過......」

深淵之中突然投來一絲陽關。我靜等春回大地，可華妹突然啞口，這令我抓心撓肝。等了許久，仍不見敵人的蹤影。我還是沒能練就寵辱不驚的處事態度，華妹這招請君入甕實在是高，我深陷其中。

我嘗試爬出戰壕，打探情況：「不過什麼？」

「不好意思，剛才我媽叫我呢。」華妹很調皮，我信你個邪，竟然跟我玩起了套路。

緊接著華妹又發來一條文字：「如果學習像你一樣好，倒是可以考慮給個機會哦。」

我不禁歡喜起來，看到了一絲曙光。這華妹搞得我一會兒如墜冰窟，一會兒又如沐春風。

「不過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應該不會喜歡我這麼笨的人吧？」華妹欲擒故縱。

「我哪裡算得上優秀，優秀的人是你。」我將計就計。

「今天嘴巴抹了蜜吧，都不損我了，竟撿著好聽的說。」華妹已經淪陷。

......

夜真的已經深了，因為我看到牆上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2。能夠陪你暢談到凌晨的異性，大抵不是源於友情這麼簡單。

我沒有接著往下深聊，對於華妹的意思，我大概已經知曉，表白這事兒怎麼能讓姑娘來。

等我，華妹。

未完待續，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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