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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剛下過一場雪，清早的時候已是雪白一片。地上、枝椏上、屋檐上，還有我的心裡，都堆積著無聲的、柔軟的雪的分量，包裹著獨有的快樂與甜蜜，彷彿人間的愛都落到低處，又彷彿自己也融進了冬天，變作輕聲呼吸的雪。我坐在窗下，窗子被陽光突然撞響。多麼乾脆的陽光呀！鋪蓋在衣帽上像是黃蜂身上暖金的花粉，花蜜玻璃般透明地穿行生長，像是我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喜悅。合上眼，靜脈裡有日光正緩緩流動，親近又暖和。在這樣的時刻，一個人會想起身，向宇宙、自然、時間、歷史說話。我記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樣。鬆垮別緻的象牙白外套裡若隱若現水綠色針織恤衫，藏藍色的牛仔褲褲腿不經意挽起，出露因為清瘦而微凸起的腳踝骨，洗晒過的黑白色帆布鞋較平日堅硬立體，在燦燦的夕光照耀下更顯你狀態矍鑠，清清朗朗，像操場邊上高大挺拔的翠綠香樟，又像剛從樹上採下的新鮮檸檬。

你從這頭走向那頭，秋天的枯葉子、一些在風裡打著轉兒的紙屑，以一種開小差的速度跟隨著你。落日的光輝一會兒熾烈地鋪開，如同劇院裡宣佈開演時突然大放光明的腳燈，一會兒“哧”一聲靠上長滿毛茸茸青苔的牆根，如同散漫的光線在堆滿老書籍的木質書架子間切出一溜狹長的暖色，隔著多年的光景仍放射密緻的光彩。你的眸子裡注入了千萬霞光、爭鬥的火焰、小城市整夜慷慨的華燈，燁燁的光彩撒向周遭，似一口不斷有清冽活水湧出的井，可能將人引向一個房間，一片森林，一個嶄新的世界。我不知道那個桔黃的傍晚，我身後的腳印是否如一個酒杯，懷揣著月亮。雪後的陽光裡，窸窣的消融聲在大地上靜默的蔓延，不時有雪簌簌從葉片上脫落的脆音，我靠在窗沿上聆聽著，著迷著，幻想著這大自然的物語不會停。瓦斯爐裡溫熱的火，滋滋拉拉發出細小的微響，我浸淫在彎曲而來的光熱裡，就像熊進了洞，嬰兒回了孃胎，感覺到舒適，熨帖，心頭的愉悅感紛至沓來，不可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