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資料裡的省思
《數文明》，塗子沛著，中信出版集團2018年11月版，88 .00元。
【書評】
南橋
古代皇帝的一舉一動，各朝都有“起居注”這樣的記錄。今日，我們都享受到“皇帝的待遇”：我們發朋友圈、點贊，都一一被記錄了下來。我們逛京東、逛淘寶的購物路徑，包括逛到了哪個頁面，停留了多久，有沒有行動，網站都一一記錄下來。這種“起居注”，我們自己看不到，商家會看到。大資料會根據你發的懷孕報告，定製從奶粉、尿布到保險的各種個性化廣告。如果你是男的，沒發過懷孕圖片，那你總會用手機買東西吧？如果你用蘋果手機，說明你可能是高消費人群，沒準兒給你顯示的價格就高些。這個你不比較也不知道，大資料總是“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這種普適記錄，也就是“泛在計算”，另外一大用處是治安管理。攝像頭密佈的“天網”，在很多城市已經成型，且造就了諸多都市傳奇：一次張學友演唱會，就能讓警方捕獲幾十個嫌疑犯。天網能跟蹤犯罪分子的車輛行駛軌跡，最終神不知鬼不覺將其抓獲。天網甚至讓警方識別闖紅燈的路人。這種普適記錄，可追隨人的一生。塗子沛計算過：人之一生全部用視訊記錄下來，也只 需 兩 萬 元 錢 的 硬體。對於城市和國家管理者來說，資料就是力量：攝像頭多了，路上的交警就少了，但是執法的效果卻是一樣的，甚至更好。效率也非同凡響：“採集即錄入、錄入即比對、比對即發現。”司機剛闖紅燈不久，賬單就寄往他家了。也有一些組織，對於資料過於迷信，這也製造了數 據 過 度 入 侵 的 機會。有些高校，連學生開啟水、去浴室洗澡，都要下載應用，這樣的使用，使得資料使用過於瑣屑，過於無厘頭，反而畫蛇添足，增添不便。
《數文明》中對資料侵犯隱私表達了擔憂，卻認為大資料的大部署利大於弊。例如，基於大資料的智慧城市做好了，會向便民的方向發展。人們可自覺行動，利用智慧城市實現即時自助。例如，水電煤繳費，通過統一平臺聯通起來，應該不是難事。有些城市公用服務的整合做得已經很神奇了。據說有位大媽電動車失竊，直接用微信掃描城市二維碼，調閱錄影，然後開啟報警頁面，將小偷截圖發給警方。這一切一氣呵成，大媽完成之後說不定可以繼續去跳廣場舞，而不需要跑斷腿找這個部門調閱錄影，然後拷貝，提交給警方等等。警方則可根據她所發來的資訊迅速破案。書中這種案例比比皆是，但多點到為止—新的案例每天都在網路上極速傳播，無需再去驗證普適記錄的存在。
作為塗子沛的忠實讀者，我拜讀過他“大資料三部曲”中的前兩部《大資料》與《資料之巔》。他在這兩本書中一件主要工作是喚醒：作者傳播資料意識，試圖打破“差不多先生”的思維習慣。商業文化興盛的環境，讓塗子沛的著作洛陽紙貴，一時間在全國各地飛機場書店裡，塗子沛的大作無所不在。他是一個啟蒙者。中國網際網路(尤其是移動網際網路)千人千面的個性化定製，和千人千價的移動商務，和大資料的概念可謂一拍即合，也讓大資料的概念飛在風口，潮在浪尖，在中國迅速風行，其熱門程度甚至超過英美等發達國家。“大資料”成了一種商業富礦和機遇，向“大資料”淘金的機構、商家、創業者如過江之鯽。
政府的規範化治理雖然在塗子沛前兩本書也多有提及，真正“著陸”是在《數文明》中。從企業管理、城市治理的角度看，資料都是可以給領導者增添力量的，這包括本人更喜愛的小資料。《數文明》立足於中國本土的資料開發和採掘，希望創造而非跟隨潮流。如作者本人所言，前些年他在美國匹茲堡的政府機構和矽谷商業機構任職，範例多為舶來品。“外來和尚好唸經”，這些國外的經驗，也曾激發出人們的好奇。回國後，塗子沛先是在阿里巴巴任高管，第一手接觸了中國一流企業的大資料建設實際。此後，他自主創業，在南京、蘇州、杭州、廣州多地，擔任城市資料化—或稱“城市大腦”— 的架構和策略設計。書中就描述了不少來自他工作一線的大資料報告，很接地氣。
此書從前兩本書的喚醒意識，發展到激發行動。塗子沛倡導資料共享願景。他提出政府部門資料資源的共享，此舉可讓政府辦事效率突飛猛進。隱私方面的擔憂，讓資料暗藏“數懼”。大資料在握的人，可以利用人性弱點“釣愚”。如治理失當，未來社會有裂變為資料權貴、資料中產和資料窮人的可能。資料權貴將掌握很多資訊，藉此擴大自己的控制。“我並不貪婪，我只想我的資料連線另外一片資料。”普通人的權益保護，需同步考慮。而今，聽說大資料已經開始“殺熟”了。顧客底細和底線被過度暴露後，價格不是更便宜而是更貴了。服務的定製更方便，千人千面，“多個演算法在雲端合謀，整個社會幾乎無知無覺，也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我感謝塗子沛在這些方面提出的擔憂和提出的相應的解決思路。
此書先於時代，描述了一個基於資料的未來社會。這社會也可以說“未來已來”，很多智慧社群、智慧城市已有所實踐，或早有雛形。書中提出的觀點和方案，讀來讓人耳目一新。關於智慧城市的建設思路，作者認為應該是“眾智加人工智慧”。無人駕駛技術，從谷歌到百度，研究者甚多，可是事故頻發，如何解決？作者逆向思維，提出提高無人駕駛安全的方法，未必全是改良汽車，也包括改造道路。他還在書中提出了大資料普及帶來的社會心理學上的效果。“當一項技術被大面積普及、滲透全社會時，它就變成了一項社會技術。社會技術的成功並不僅僅取決於其有效性，也取決於其對大眾心理的影響和威懾。”例如，當攝像頭密佈時，人們在行為上就會收斂得多。
此書文字極好，可讀性強，生就一張暢銷的面孔。書中例子來自古今中外，作者信手拈來，無拘無束。文史哲、數理化、計算機、公共管理，作者都如入無人之境，看來是下了很多功夫。塗先生的淵博學識，和不慌不忙的敘述方式，在下頗為欣賞，也多受啟發。不過更讓人掩卷沉思的，是在這個量化自我、普適記錄的時代，你我各自如何選擇，如何管理大資料給我們提煉出來的數字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