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業傳承從培養使命感開始
傳承是對家族和企業的終極目標和價值觀的挑戰。有沒有核心的價值觀和使命感，能不能讓周圍的人，包括家人接受和認同這樣的使命感，這才是傳承順利啟動的關鍵所在。
■ 文 / 陳凌 *
2004年3月6日，號稱全球第一花花公子的巴西人若熱·貴諾在里約熱內盧豪華的科帕卡巴那皇宮飯店去世，終年88歲。這座飯店是由他家族建立的，但早被他轉讓別人。貴諾家族的發家史可以追溯到1890年代，若熱的父親愛德華多從法國移民巴西，白手起家，積累了鉅額家產。等愛德華多撒手人世，把家業交給若熱時，其家產已有20多億美元，擁有巴西最大的港口。若熱的終身使命似乎就是儘可能地花錢，留下了震驚世界的敗家子宣言：“幸福生活的祕訣是在死的時候身上不留一分錢，但我計算錯誤，過早就把錢花光了。”這個曾與瑪莉蓮·夢露出雙入對、與希臘船王稱兄道弟，與美國總統談笑風生的花花公子，最後竟要靠領救濟金度日，並在貧困中黯然辭世。
這位晚境淒涼的企業家後代給了人們無限的深思與感嘆，大家都會深深地為那位含辛茹苦，積極奮鬥的父親感到惋惜和悲哀。同時，按照中國人“子不肖，父之過”的古訓，當年忙於生意而忽視孩子教育的父親對這一下場也是罪責難逃，若熱的敗家子宣言有可能就是父親及時行樂生活觀的無限放大，父親創造的財富只是成了培養這種腐朽生活方式的肥沃土壤。
任何企業都是由強大的個人創造的，而這一企業組織成形以後的所作所為，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創造者的個性與能力，其中很重要的是企業創造者的使命感和境界。若熱·貴諾有權追求這種花花公子式的生活方式，他花的是自己的錢，那種及時行樂，追求奢華的生活態度與精神面貌也使得許多拉丁民族歷史上的經營奇才掙得多花得更快，最終都是曇花一現。
據說香港也有這麼一個花花公子，整天香車美女，緋聞不斷，當記者詢問他的父親，作為白手起家的第一代如何看待這麼一個兒子的時候，他說：“說心裡話我也很羨慕他，因為他有一個有錢的老爸，所以可以這麼快樂，而我的老爸是個窮光蛋，所以我必須努力工作”。這當然是對付記者的俏皮話，但是其中也有幾分真切;看來在花花公子的背後，總存在對他有重要影響的及時行樂者，能夠容忍兒子這樣的生活方式，估計父親的境界也不會太高。
中外兩個家族企業的例子都說明，如果沒有使命感，財富對於子女人生髮展的影響往往是負面的，事業傳承也會遲早遇到困難。
傳承中，以精神傳承最為重要
我們在討論家族企業的傳承的時候必須明確兩代人傳承的究竟是什麼?“財富，當然是財富”，有人會這樣回答。財富無疑是最重要的傳承物件，這是傳承過程中最引人注目的東西。其次是事業，任何一個人無法逃避生命週期的規律，他必須把自己締造的事業交到接班人的手裡。但是除了財富和事業以外，傳承的內容還包括精神財富，也就是第一代創辦企業所擁有的使命感和企業家精神。當IBM公司的創始人老沃森興高采烈地回到家裡，向自己的家人宣佈，他決定給他的公司取名叫IBM(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國際商業機器)時，他的家人並不能將這個響亮的名字與當時製造稱重小磅秤的小企業聯絡起來;只有在幾十年後，他的兒子才醒悟，原來父親早在自己心裡看到了企業的未來，那個藍色巨人。我們現在經常傳說的那句話，“人必須要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人要有夢想，如此才會不斷激勵自己，最終才有實現夢想的可能。而這句話的另外一半更加重要，那就是人如果沒有夢想，就沒有努力工作的動力和方向，因此，家族企業傳承的三個方面，精神傳承最為重要。
那什麼是家族企業的精神財富呢?精神傳承又何如此重要呢?
人活在世上需要兩方面的滿足，一是物質需要的滿足，二是精神需要的滿足。因此家族企業長期發展的積累也包括兩種財富—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只有同時擁有了物質和精神兩種財富，一個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富翁，才能保證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家族企業的精神財富可以包括家族信仰和使命感，家族共同記憶和承載這些記憶的物件，逐步產生的家族文化和家族聲譽等等多個方面。而家族精神財富的重要成果就是從這個家族走出來的一個個人才。不同型別的家族所培養的人才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們都帶著深深的家族印記，具有鮮明的家族信仰和使命感。
定義和培養家族企業的使命感
有人在研究長壽企業的過程中發現了不少表面上非常安於現狀，卻能夠長期生存的企業。比如國際上長壽家族企業有許多來自兩類行業，一類是手工藝品製作，另一類是從家庭釀酒發展來的各種特色酒類製造企業，它們屬於工匠型家族企業，它們一般由工匠創立，規模較小，代代相傳。由於這兩類行業充斥著大量祕密配方和工藝，因此防止這些祕密洩露出去就顯得尤為重要。防止工匠跳槽和技術外洩的一個絕佳方法是把那些核心技術祕密僅傳授給子女，而這樣代代相傳正是家族企業本質特徵之一。在維護技術和商業祕密方面的先天優勢，使得家族企業易於在這兩類行業得以建立和傳承，因此也造就了一大批長壽的家族企業。這些企業的規模和影響雖然微不足道，但是長期堅持，乃至代代相傳，實在是很不容易。他們不為暫時的誘惑所動搖，在小企業中追求永恆，雖然這些企業規模不大，和很多財大氣粗的家族相比，這些企業傳承的財富並不多，事業也似乎微不足道，但是這些企業追求的精神傳承內斂而持久。
成功持久的家族企業會花大力氣來定義和培養家族和家族企業的使命感，這些家族企業經常討論的問題有：為什麼我們要做這個產品或服務?為什麼我們如此辛苦?我們依靠什麼來獲得顧客和社群的尊重?我們的接班人理解和認同這一使命感嗎?如果自己孩子不認同企業的使命感，是否就一定要把企業交給他呢?話說回來，現在家族企業傳承的難點，在於第一代有財富有企業卻沒有明確的使命感，可以預想，這樣的家族和企業要傳承非常困難。我個人認為，傳承是對家族和企業的終極目標和價值觀的挑戰。有沒有核心的價值觀和使命感，能不能讓周圍的人，包括家人接受和認同這樣的使命感，這才是傳承順利啟動的關鍵所在。因此，家族企業傳承首先從第一代的使命感提煉和培養開始。對於傳承在即的企業家，這個課一定要補上。
* 作者系浙江大學管理學院企業家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浙江大學全球浙商研究院副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