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這些陌生社交應用一星評價:95後們想要什麼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跟隨靈魂,在蒼白的世界中找到你。”
輕輕地放下手機,郭偉聰輕蹙眉頭,思索著朋友圈看到的這幾條關於陌生人社交話題的評語,字裡行間的那股小清新,讓他不由得輕吐了一口氣:“我去!”
“請大家給Soul、一罐這些應用評一星。”
郭偉聰是一名標準的95後,這個就讀大學三年級的年輕人,因為在不少新貴社交應用上發起“一星評價運動”,得到了周圍圈子裡不少95後、00後的支援。
“我的目的可能有些自私吧。”他告訴懂懂筆記,所謂一星評價,並非這些社交應用存在嚴重的BUG。而是希望通過使用者大量的一星評價,讓這些應用不被分發平臺推薦,減少推廣、微商關注、下載和使用的機率。
“一星對於研發團隊來說,可能是噩耗。但作為一名年輕使用者,我更擔憂純淨的社交環境被那些發廣告、做微商的侵蝕,我並不希望這些社交軟體什麼人都在用。”郭偉聰表示,雖然這個想法比較自私,但發起“一星評價”呼籲,的確是為了“保護”這些社交應用新貴自由、簡單的社交環境。
與80、90後用戶相比,很多95、00後在社交過程中有著更濃烈的領地意識,希望社交行為與娛樂、熟人圈、工作徹底區分開,更有一部分人苛求新社交文化能變得更加純粹,不摻雜任何感情色彩,成為一種完全脫離約P、貪慾的社交時代。
柏拉圖式社交
“我覺得社交,最重要的是自由。自由支配,自由選擇。”
95年出生的周燕妮剛參加工作不久,她告訴懂懂筆記,在現實生活中自己和不少朋友一樣,擁有三個毫無交集的社交圈子,分別是親友、同學、同事。
然而,在她看來,這三個圈子關係的建立都不純粹,或是家庭、或是學業、或是工作,有的甚至關乎切身利益。在交流、交往的過程中並不那麼自由自在。
“工作壓力也好,情感壓力也好,都需要有物件可以傾訴。然而一想到朋友圈、親友群裡那些人與自己的關係羈絆,不少話到了嘴邊都不願意說。”周燕妮坦言,她和身邊不少同齡人一樣,社交圈子都十分侷限。交友雖易,但交心很難。
因此,擁有一個既陌生又自由的傾訴環境成了她的潛在需求。前不久一個大學同學向她推薦了一個社交軟體Soul,並表示很好玩,可以試一試。
“通過測試的方式,為使用者匹配興趣、性格類似的同伴。”周燕妮告訴懂懂筆記,Soul最吸引她的一點,就是可以自由設定暱稱、選擇二次元虛擬頭像,在性格專屬的“星球”上,選擇喜歡的夥伴配對或發起聊天。
如今,她已經習慣向性格相仿,卻又彼此陌生的Soulmate傾訴工作中、生活中所遇到的壓力,宣洩情緒上的不滿。遇到不能夠理解自己的Soulmate,她也可以自由選擇結束這一段通過“靈魂”匹配的社交關係。
“小年輕玩社交,有點像使用小程式,有即用即走的需求。”85後社交應用創業者吳錫坤告訴懂懂筆記,如今城市青年(95後、00後)的社交物件,並非固定、一成不變的。
在他看來,這個群體也在分層,城市群體的陌生社交有一個新趨勢,趨向於柏拉圖式的,與純粹為了情慾的陌生社交時代有了不小的變化。
有可能在某個話題上,年輕人彼此能夠聊到一起。要是換了一個話題,彼此觀點不同,就有可能另覓傾訴物件,直到對自己價值觀一致的社交伴侶出現。
“因為彼此不瞭解,即便傾訴了比較隱私的內容,也不用擔心有後果。”吳錫坤錶示這種心理需求會是一個方向。無論是Soul的“靈魂”匹配也好,一罐的匿名社交也罷,都滿足了一些年輕群體一言不合就解除關係,自由選擇陌生社交物件,情緒宣洩即用即走,沒有任何隱私風險的普遍需求。“這也不是完全普遍存在的現象,說白了95、00後這一代的社交需求,太難把握了。”
在Soul、一罐等社交新貴上,懂懂筆記通過近兩個月時間與近百名分別來自不同地區的年輕使用者進行了交流,發現有超過八成使用者的社交觀點是:不需要看“顏值”,僅憑性格、興趣的陌生社交方式,能讓雙方關係建立更加自由,聊起天來肆無忌憚,毫無保留。
而除了自由之外,功能簡單、方式直接也成了小年輕們選擇社交應用時,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
分層和分群
“娛樂是娛樂,社交是社交,聊天是聊天,我的區分很清晰的。”
剛剛步入大學校園的李倩莉是位00後,在她的手機中,密密麻麻裝滿了一大堆應用,有遊戲、直播、短視訊、即時通訊、社交等等。
她表示自己手機裡的很多應用現在都有社交功能,但這些試圖通過應用承載的主題,如遊戲、直播等,讓使用者建立社交圈子的方式,讓她感覺很乏味。
“我雖然刷抖音,看直播,玩美妝,但不會在上面進行任何社交化的動作。”在李倩莉看來,遊戲是尋求刺激的,短視訊是用來殺時間的,直播是拿來娛樂的,“認識朋友還是要用純粹一些的應用。”
她覺得朋友圈裡剛興起的一些陌生社交軟體,因為基於純粹的社交應用功能,才是用來建立社交圈子關係,盡訴心中事的。
因此,她並不很喜歡那些整合了強大娛樂、遊戲功能的社交平臺,也不喜歡使用起來需要進行大量資料註冊設定的應用,功能單一成了她選擇社交應用的主要訴求。
“現在的年輕人,是為了社交而社交,無需任何話題作連線。”去年底,吳錫坤所屬的創業團隊,就曾以社交功能需求為由,向不同地區的近四百名95後、00後年輕手機使用者,進行過一輪線上問卷調查。
調查結果發現,認為社交應用僅需具備匹配、聊天、表情、輕展示功能的年輕人超過了75%;還有近三成受調查者認為,語音對話、語音聊天功能其實也都可以剔除,只保留最純粹的文字溝通方式。
而在接受調研的手機使用者中,認為社交應用有必要具備遊戲、娛樂等功能的,僅佔不足兩成;覺得需要填寫個人詳盡資料的,竟然不到15%。
“儘可能保持簡單、直接,維持更少的交集,是越來越多年輕群體在進行社交活動時的主要訴求。”吳錫坤發現,不管社交應用的功能設計多麼簡單,表情功能對於95後、00後用戶來說,卻是必不可少的,這或許是年輕使用者彰顯自我的一種獨特方式,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太懶。
問卷調查的結果,讓他和團隊在設計新的社交產品時有了更多的啟發。與跟多80、90後相比,更為年輕的使用者群體在社交過程中,越發表現出了特立獨行的性格特點。
看來,大部分95後、00後生活中、工作中那種直來直去,絲毫不會拐彎抹角的率直性格,也反映在了社交過程中。簡單易懂、沒有套路的配對、溝通方式,才是跟多人理想的社交場景。
在這些年輕使用者的眼裡,就連最常用的微信、手機QQ,也不能算是社交應用,頂多就是個聯絡親友,溝通工作的通訊工具罷了。
匿名社交是一種癮?
“不加微信,堅決不加,加了就沒意思了。”
每當有Soulmate提出加微信時,Joe總會委婉地拒絕。她告訴懂懂筆記,這幾年她註冊使用過很多陌生社交軟體,許多使用者在聊到一定程度時,都會提出互加微信的請求,“這些人安裝應用估計還是想著約P呢!”。
Joe認為,一旦雙方互加了微信,“靈魂”社交、匿名社交的關係都將隨之結束。在朋友圈,她不敢肆無忌憚吐槽室友的奇葩行為,無法毫無顧忌地吐槽父母的各種約束。
“Soul對於我來說,就是一片淨土,一個自由的空間。”她坦言,如今她把許多微信朋友圈的內容都“搬”到了社交主頁上,喜怒哀樂只和新應用裡的陌生人分享。
而朋友圈裡,她僅保留讓老師、同學、父母可以看到的勵志宣言、心靈雞湯。如果你同時看到她的社交主頁和朋友圈,一定會以為Joe擁有雙重人格,一邊積極向上戰勝困難,另一邊卻像怨婦般,宣洩著滔天的負面情緒。
“有時候覺得,(匿名)社交裡的我,比微信裡的我更真實。”
從事程式設計工作的楊世清在北京上地的一家創客空間工作一年多了,作為一名95後北漂,他坦言自己喜歡在匿名社交應用中頻頻釋出動態,是因為沒有人認識他,任何關注者對於自己動態的評論,都是十分中立的,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這比過去在朋友圈發一條宣洩、吐槽,先要遮蔽家人、領導、同事等好幾個分組,的確省了不少功夫。在他看來,只要有熟人存在的圈子,就不容易說“真話”。
“我平時已經夠累的了,發個朋友圈還要裝,太特麼累了。工作之外我最喜歡泡在這(陌生社交應用)裡面放鬆。”楊世清告訴懂懂筆記,一同合租的幾位同事也是如此,每天下班之後,都躺在屋裡沉浸於各自感興趣的匿名社交圈子裡發牢騷,尋找傾訴物件,傾聽別人的故事。
然而,如今可選擇的匿名社交平臺似乎卻並不多,無非都是Soul、一罐、積目等幾個在經歷了一輪輪行業洗牌後仍然存活的應用。而在資本浪潮和生存現狀的壓力下,這些社交軟體的功能簡單、玩法直接,不知道又能堅持多久?
在交流中,楊世清、周燕妮、Joe等人普遍感到惋惜的是,一方面不少新的社交應用,為了實現商業化加入了大量娛樂屬性;另一方面也有部分匿名社交平臺,因運營成本攀升難以為繼,而選擇結束運營。
有人說,匿名社交考驗的是人性。當人在完全隱蔽、自由開放的網路空間下,是否能夠管控住自己的一言一行?有不少95後、00後用戶,因為這種“自由”放蕩形骸、暴露人性的醜陋;也有不少年輕使用者不僅約束了自己,還希望能夠有更多人維護這一自由、開放的社交環境。
真實,有時候可能是一種別樣的痛苦。有些人需要一種社交狀態,讓他們釋放來自外界的壓力,或者簡單做自己,這或許正是一些渴望真實的95後、00後,比其他年齡層更熱愛純粹社交關係的原因吧——讓簡單的靈魂遇到簡單的,讓複雜的靈魂遇到更復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