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濤：空罐子永遠釀不出酒
站酷獎是由中國人氣設計師社群站酷網主辦的綜合性設計獎項，“2018站酷獎”共收到來自全球的參賽作品數千份，經過2輪嚴謹的評審，最終191件作品入圍，涉及16個類別，其中16樽站酷獎金獎和15樽評審特別獎也於2018 站酷獎之夜當晚揭曉。
“2018站酷獎”獲得業界廣泛認可的同時，我們也希望大家更多的關注獲獎者們不為人知的創作之路，站酷網特邀“2018站酷獎”金獎得主們講述獲獎作品幕後的故事，畢竟你看得到他們臺前的光鮮，卻很少探得到他們幕後的付出，跟隨小編一起來傾聽他們的肺腑之言吧。
“2018站酷獎”漫畫類金獎《<九郎遊記>之造畜記》
《<九郎遊記>之造畜記》風格強烈，線條靈動，收放有度，劇情推進依靠畫面的穿插排程，是罕見的同時具備連環畫趣味和螢幕閱讀思維的漫畫作品。
嘉賓簡介
曲文濤(站酷ID：723號房間)，動畫前期美術設計師，業餘漫畫作者 ，本科畢業於瀋陽大學美術學院國畫專業。曾參與電影《1942》角色概念設計，《貓村狂想曲》動畫劇集等作品製作。
空罐子永遠釀不出酒
——訪2018站酷獎漫畫類金獎得主曲文濤
站酷網：你是通過什麼方式瞭解到“站酷獎”的？從參賽投稿到入圍，直至頒獎典禮的諸多環節中，令你印象最為深刻的環節是什麼？為什麼？
曲文濤： 因為有位朋友參加過站酷獎，所以早有耳聞，後來從官網看到的訊息，於是報名參加了。就像我領獎的時候說的“要感謝站酷所有的工作人員。”因為確實感覺工作人員們都很辛苦，比較直觀的就是從住的酒店到活動會場，他們都一直熱情地忙碌著。如果說印象深刻的環節，那還要是老師們的分享，有很多幹貨。
站酷網：此次獲得2018站酷獎漫畫類金獎的作品《<九郎遊記>之造畜記》是罕見的同時具備連環畫趣味和螢幕閱讀思維的漫畫作品，作為創作者，你對《九郎遊記》有怎樣的設想？長達44話的《造畜記》作為《九郎遊記》的開篇，講述了一個怎樣的故事？你為什麼要創作這樣一部漫畫作品？
曲文濤： 創作過程中確實是有在意連環畫和螢幕閱讀這兩個方面。尤其是螢幕閱讀這事，畢竟觀看的載體是手機以及電腦網頁嘛，和書翻頁的形式有很大不同。我覺得雖然條漫的形式出現時間不短了，但還是有很多可以研究的東西。
我想《造畜記》還是相對獨立的故事。《九郎遊記》說來也簡單，就是這個叫九郎的小熊貓聽到的或者他和別人經歷過的一些小故事。應該有點像個合集，所以你會發現我把所有有這個小熊貓的都叫“九郎遊記”，哈哈哈（有點無賴了）。其實《造畜記》後面的還沒結束，我好像說過要讓那個孩子變回來的（這個坑啊，自己挖的還得自己填）。但後面就不叫《造畜記》了，因為畜都造完了。
這個故事我最初想諷刺的是教育，小孩變成小狗，又變成小羊，又變成驢、變成豬，最後變成老虎。開始是為了生存，後來慾望一點點膨脹，人性也就一點點消失。“造畜”這個概念並不新鮮，《聊齋》裡有，“志怪小說”裡也有《板橋三娘子》。我只是覺得這個故事與“成長”、“教育”這類話題很契合。這裡插一句，中國古典文學中確實有很多值得挖掘的東西，不僅有與古文明相關聯的考古類歷史價值，還有與現代社會息息相關的現實意義。說回《造畜記》，其實我一直對一個問題很好奇，就是每個人不管是好是壞，不都是從一個純真的孩子成長來的嘛，怎麼後來就變了樣了，怎麼就變得“油膩”、“世故”、“妖豔”了呢？這本身不是一個很魔幻的變化或故事嗎？這個故事聽起來既魔幻又現實。似乎每個小事具體了就是現實，放在大一點的時間範圍裡，比如人的童年和成年，因和果就顯得很魔幻。
站酷網：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創作《造畜記》這部漫畫的？漫畫基本是周更的頻率在進行，給我們分享一下為了下一期的更新，你的一週時間是如何分配的吧。
曲文濤： 這可說來話長了。其實《造畜記》最早並不是漫畫，而是一個動畫分鏡。也就是想自己做個小動畫來的，當然那時並沒有現在這麼長了。但後來我發現真是高估自己了。所以它在我硬盤裡躺了一段時間後，我就改成漫畫了。後來更到第九話的時候，停了很久，去重新構思。
雖然是周更，但也沒有那麼勤奮了。我都是先把大概的草圖畫完，然後每週就細畫就好了。而且這段時間我很少做別的工作，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畫《造畜記》。
所以我這沒有什麼參考價值，因為我知道很多漫畫作者都很拼的。不過說真的，和健康比起來，作品什麼的都是虛的。有時我會想，在健康面前，我寧願做一個快樂的平凡人，也不想做梵高。
站酷網：周更作品對創作者而言是極具考驗的，除了毅力與耐力，更多的考驗來自內容的不斷創新與表達，對你而言，周更作品最大的難點是什麼？當你靈感枯竭時，你會通過什麼方式獲取靈感？
曲文濤： 因為總是畫固定的形象，有時候確實會感覺有點枯燥。當我感覺沒有什麼想法的時候（並不是單指畫漫畫，畫別的也一樣），我會選擇讓自己先忘了這事，去幹點別的，或者出去溜達溜達。創意往往會在放鬆的時候出現，或者說放鬆的時候更容易出現靈感。這可不是我瞎說的，是有心理學家和無數人證實的。但這有個前提，就是平時不斷的觀察和思考的積累，畢竟要發酵也得有東西啊，空的罐子裡永遠也釀不出酒來。開放性挺重要的，要經常胡思亂想開腦洞，觀察的時候別給事物貼標籤。這樣的話所有的事物就能夠自由組合了，而當這種組合“1+1>2”的時候，可能就是“創新”了吧。
站酷網：2019年除夕這一天你釋出了《造畜記》完結篇，為什麼選擇在這一天完結它？有酷友留言很遺憾，希望有後續新故事出爐，接下來你會繼續創作新的漫畫作品還是有其它方面的打算？能不能提前跟大家透露一點訊息。
曲文濤： 除夕是巧合，完全就是巧合。那天我也想過要不要發。後來還是發了，就是辛苦了站酷的工作人員。不要遺憾，我會繼續填坑，前面也提到過了，我想讓小老虎變回來。大家等我更新吧。接下來，我得正經工作一下了，畢竟熱情不能當飯吃。
站酷網：無論是習作還是《造畜記》，可以看出你的筆法和畫面都很有張力和爆發力，這是否與你的繪畫經歷有關？你的繪畫風格經歷過哪些重大蛻變？
曲文濤： 感謝大家對我作品做這樣高的評價，其實我不知道我有什麼風格，或者說固定的風格。就像畫《造畜記》時，感覺只有創作這個作品時，我的繪畫風格才是這樣的，所以就是因作品而異。風格這話題挺大的，不能不求，又不能強求。
我以前大學是學國畫的，雖然沒學好。但繪畫功底讓我受益頗多，至於別的，大概就是基於個人的審美喜好了。比如喜歡柔美的還是喜歡剛強的，喜歡方的還是喜歡圓的等等。這個要多看多欣賞各家作品，從別人的作品和大自然裡發現自己的樣子。
其實一路走來也算不上經歷過重大蛻變，簡單說一段我的經歷吧。曾經有段時間對畫畫很頭疼。因為一想要畫點什麼，腦子裡就會出現別人的作品。然後就會用別人的作品來衡量自己“這樣畫對嗎？那樣畫對嗎？”，這很痛苦。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我就想這到底是誰在畫啊，不是我自己嗎，為什麼要用別人的標準來判斷自己。此後，我漸漸開始正視自己，自己的手拿著筆會畫出什麼線條什麼形象，可能和別人不同，但這就是我啊。
《造畜記》早期草圖
站酷網：《造畜記》臺詞少、顏色少，主要通過畫面來講故事，在你看來，想通過畫面講明白一個故事、讓觀眾看得懂，最關鍵的是要把握哪些方面？
曲文濤： 其實我也不太擅長寫臺詞，我儘量用畫面講清楚故事，但還是有酷友表示有些情節看不懂，所以這個技能我還是要繼續修煉的。
以前我和朋友爭論過一個無聊的問題，就是畫漫畫時到底叫“分鏡”還是“分格”，我覺得是後者。我當時的理由就是“分鏡”指的是鏡頭，而漫畫是格子，是怎麼在一頁上分出合適的格子。現代漫畫雖然受電影表現形式的影響，但還是應該有獨立的本體性。它與電影都是在同一個原理下運作，這個原理就是“蒙太奇”。所以說到怎麼用畫面講故事，我想也還是使用“蒙太奇”的事。什麼仰視俯視，中近遠特的景別，這些所有的內容書裡都講過。但我想大言不慚的強調一下，理論永遠都是死的，甚至會變成教條。所以畫的時候最重要的還是要關注讀者的心理感受，畫面裡的景別角度，畫面之間的組合，能帶來怎樣的心理感受是最重要。
我很喜歡黑白電影，那時候的電影感覺很單純，不像現在一味的視效轟炸，亂七八糟一堆，眼花繚亂也沒看見啥。而且黑白本身就已經帶有一種形式感。《造畜記》裡的顏色更多是一種強調和提醒吧，也有單純的符號作用，比如黃色，是錢，也是後面的屎。紅色代表血，也是極端情緒的體現。還有時是為了生動性，比如有一桌子給老虎的食物。
站酷網：《造畜記》漫畫中常能看到或猙獰或誇張的各種人或動物的表情，這種表達是否有現實依據？在這部漫畫中你營造了哪些矛盾點？
曲文濤： 要說現實依據的話，畫的時候確實是沒有的，都是自己想象的。我想要畫一種興奮至癲狂的感覺，也希望這些人的表情和狀態是具有符號感的。
最大的矛盾也許就是從小孩到老虎的蛻變過程吧，很諷刺但這也是符合“造畜記”這個作品的主旨。小孩變身的過程中經歷了狗、羊、驢、豬，最後是變成了虎。狗代表了生存，羊代表了順從，驢是理智漸漸的喪失，豬就是被慾望佔據了大腦。當變到老虎時，他的人性就完全消失了。但這時它還是被動的，是被它的主導者或者說是環境一點點改變的，就像一個人在這個物質社會會慢慢改變一樣，它變成了貪婪和慾望的代表。後來在老虎和胖子的較量中，最後還是貪婪和慾望勝利了。胖子把雞給老虎的時候他就輸給了貪婪，後面的劇情中，他也是一次次的讓步。直到老虎在表演的時候吃了人，這時就是貪婪和慾望帶來的惡對大眾的損害吧。所以這時候自然就應該有代表大眾的權力出現消滅這個惡。接著說胖子吧，雖然現在的結尾他成了大人，但過程中他其實一直有機會跑掉的，但還是因為貪婪，他自己回去了。這可能也像現實生活中人們一次次回到各種追逐中吧。
《造畜記》早期分鏡
站酷網：回想《造畜記》的整個創作過程，你從中得到的最大收穫是什麼？你從酷友的留言中收穫了哪些能量？
曲文濤： 當然榮獲“站酷獎”是個大收穫。但要說最大的收穫還是作畫過程本身吧。這樣說好像有點冠冕堂皇，但真的是這樣。能夠自由的表達，這個過程本身就像一次旅行，只是沿途的風景是內在的而非外界的。
酷友們和所有讀者是我最要感謝的人。就像在臺上說的，不管一個作品怎樣，最終完成它的人是讀者，畢竟有人看到的東西才是作品。儘管開始時有些留言說看不懂，但後來漸漸的有讀者開始看出我想表達的和有自己的一些解讀，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
站酷網：你從事繪畫多少年了？你在站酷還分享了高中老師教給你的畫素描口訣，你用多久悟透了這套口訣？哪句是你最想和大家分享的？你對這句的理解是什麼？
曲文濤： 高中正式學美術，現在大學畢業都快13年了。這份口訣很像一份武功祕籍，老師講的時候會細說每一句的意思。我自己上學時對“疏疏落落，有露有掩。聲東擊西，欲後先前。欲擒故縱，切要糾纏”部分有很多思考，但總感覺想不那麼透徹，畢竟畫畫還是個實踐的事，有很多主觀性，不能太教條。依我現在的理解，這幾句就是說在繪畫過程中要放鬆，讓畫面在過程裡保持相對的完整性，繼續深入的話也有畫下去的空間，而不會越畫越死板。還有像“抓基本型，化繁為簡……落筆是形，不要看線”這幾句講的是一種基礎的觀察方法，我覺得這些基礎內容也非常重要。觀察要從空間的形體結構出發，而不是隻看“輪廓線”。“輪廓”其實是不存在的，它只是觀察者與被觀察物在空間位置中產生的一個幻覺。所以不要相信輪廓，要理解結構。其實這些內容就是人們常說的“基礎”，但有時有朋友問到我畫畫的問題時，我發現大多是基礎的問題。“基礎”這個詞有時候被誤解為“簡單的”，但它的意思可能是“承載”。另外所謂的步驟只是為了學習的方便而劃分出來的，也沒必要變成教條。反正畫畫這事理論和實踐都很重要，有口訣了也得修內外功才能練成吧。
站酷網：除了《造畜記》，有沒有其它令你滿意的作品想與大家分享？為我們簡單介紹一下這件作品的亮點吧。
曲文濤： 給大家推薦《自噬》那個小短篇，我挺喜歡的，同樣是一次自由的即興創作。尤其是裡面有些“瘋狂的髒話字元”，最初沒打算那樣處理，最終的結果很偶然，但我自己挺喜歡。另外，我在站酷上還發過一篇文章，裡面對《馬皮蠶女》這個故事進行了一些分析，有興趣可以看看，不過字多無圖，但確實是我用心寫的。
《自噬》
站酷網：站酷一直致力於“讓設計更有價值”，在你看來，讓設計更有價值的方式有哪些？
曲文濤： 我覺得最有價值的設計是讓人生活的更美好的。它應該像是一束光，能照到平時不太被人們注意的地方。讓更多的人能有機會感受和被啟發 。設計不該只和所謂的高階小資有聯絡，更應該是平易近人的和默默關懷的。是生活中需要的。我唯一敢叫自己是設計師的領域是動畫前期設計，那麼我覺得讓它的更有價值的方式就是讓自己永遠懷有一份“童心”。畢竟技法什麼的只要練習就會掌握。
站酷網：你是專職漫畫家嗎？你進入漫畫行業多久了？在你看來，隨著工作年限的增加、經驗的積累，自己區別於其他人的核心競爭價值是什麼？
曲文濤： 我並不是專職畫漫畫的，也沒在漫畫行業待過，畫《造畜記》最初也是想完成自己的一個小心願而已。
這真不好回答。因為我至今也沒找到自己的核心競爭力。《造畜記》並不是很火的漫畫也說明了這點。不過換個角度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競爭價值。這價值大概就是我之所以為我，而你所以是你的東西吧。我與別人的每一點不同之處都是我的價值，都是獨門武功。只跟在大佬屁股後面永遠只是跟屁蟲山寨機。單就畫畫這事，我想沒有誰愛聽那句“你畫的好像XXX啊”。而且為什麼要用“競爭”呢？爭奪的是什麼，無非是讀者的時間。如果我畫的東西能讓這個領域豐富一點點，那我已經是無上的價值了吧。至於名氣什麼的，永遠有主流和非主流。
站酷網：據你觀察，漫畫行業現狀如何？設計師該如何應對瞬息萬變的網際網路時代的挑戰？
曲文濤： 我其實平時對行業方面關注的並不多。應該也有很多好作品，而且未來應該會更多。但同時也感覺現在有點“虛假繁榮”。
我是東北人，東北有二人轉。以前某個階段人們提到二人轉就自然想到葷段子。為什麼呢？因為它太迎合觀眾了。觀眾想要什麼它就給什麼。我不是在詆譭觀眾，而是大眾娛樂本身就有的特點。漫畫在今天有點像廉價的快消品，打著各種擦邊球。有些淪為資本測試市場的廉價手段，這真讓人傷心。面對快速變化的網路時代，讓自己不斷銜接新東西的同時，也許“以不變應萬變”也是需要的。網路加快了人們的節奏，所謂的“熱點”轉天就無人問津。大資料給每個人貼上標籤，餵給專屬“飼料”。流行的很快，但它們的內容好像也都差不多。人們的視野到底是擴大了還是狹窄了呢。世界變得更豐富還是更單一了。如果定義自己是創作者，那也就是一個輸出者。如果已經在各種流行和熱點中暈頭轉向了，那還能輸出很麼有價值的東西呢？也許先停下來沉澱自己，先找到自己，正視自己，繼而挖掘自己，才能化被動為主動吧。
站酷網：作為經驗豐富的設計師，想對年輕的設計師們說些什麼？
曲文濤： 經驗豐富不敢當，不年輕倒是真的。
所以我站在非設計師的角度說兩句。我希望設計可以讓我的生活多一些便利多一些美感多一些趣味。我可能不在北上廣，沒去過CBD、三里屯、798，我可能也沒有錢，我還可能是老年人，也可能父母外在打工，我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我也需要生活中那份美好。我期待設計可以幫我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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