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護資料隱私方面，蘋果說得多做得少
編者按：蘋果聲稱自己對資料隱私的重視只不過是給自己空洞的承諾打掩護罷了，考慮到蘋果既有平臺，又有能力，它本該做的更多也更好的。本文作者 IAN BOGOST ，原文標題 Apple’s Empty Grandstanding About Privacy 。
“我們相信，隱私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蘋果公司CEO Tim Cook去年在布魯塞爾的一次會議主旨發言中表示，“但我們也認識到，在這一問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與我們意見一致。”Cook慷慨激昂地呼籲整個科技行業結束對使用者資料的收集和銷售。“這是一種監視，”他接著說，“這些儲存的個人資料只會讓收集這些資料的公司變得更富有。”Cook呼籲制定一款全面的資料隱私法案，重點是儘量減少資料收集，保護這些資料，並告知使用者這些資料的性質和用途。
鑑於蘋果和Facebook之間正在爆發的爭鬥，這篇演講值得重溫。本週早些時候，TechCrunch報道稱，Facebook一直在付錢給人們——包括13到17歲的青少年——讓他們安裝一個“研究”應用，從他們的蘋果手機中提取大量的個人資料——包括直接資訊、照片、電子郵件等等。Facebook使用這些資訊部分是為了改善其廣告資料檔案，但也是作為一種以便描繪競爭對手行為的商業智慧工具。
事件曝光後，Facebook表示將關閉該程式的iOS版本。但這對蘋果來說還不夠，蘋果取消了Facebook釋出定製的供Facebook員工內部使用的iPhone應用程式。這看起來像是對Facebook和其他公司的嚴厲懲罰。但這只是象徵性的。它給了蘋果道德上的掩護，但卻沒有對該公司聲稱反對的資料經濟做出什麼改變。
Cook在布魯塞爾的演講中呼籲政府監管是改善個人資料隱私的一種方式，或許也是必要的方式。但是，依靠政策作為行動的先決條件是迴避道德困境。如果蘋果真的在乎個人資料，它可以採取任何行動，讓侵犯隱私的人遠離自己的平臺，遠離客戶。在此之前，是時候停止讓蘋果作為一家比谷歌或Facebook更有道德的公司擺脫困境了。事實上，如果在譁眾取寵的同時不採取行動，情況可能會更糟。
蘋果真的在意我們的隱私嗎？
要在iPhone上釋出應用程式，開發者需要向蘋果支付年費，蘋果會頒發“證書”，允許開發者釋出自己開發的應用程式。最常見的是在蘋果應用商店中上架一個應用。另一種是允許某一組織開發內部使用的應用程式。例如，一家公司可能會建立一個定製的庫存跟蹤應用程式，而公眾毫無使用它的必要，因此某家公司會建立所謂的“企業”證書，以便在其內部使用該項應用。
Facebook之所以與蘋果發生衝突，是因為它把該系統將資料收集應用程式給公司以外的消費者使用，這是不允許的。作為迴應，蘋果撤銷了Facebook的企業開發者證書，稱向消費者釋出資料收集應用“明顯違反了它們與蘋果的協議”。Cheddar的記者Alex Heath稱其為“蘋果公司的一種咄咄逼人的表現”。
但這其實傳達出的是一個微妙的資訊。蘋果沒有對Facebook建立的從使用者那裡提取資料的付費“研究”專案表態，只是執行了自己許可協議的條款，為使用者隱私而戰只是順帶罷了。蘋果公司展示的，是它的“合同肌肉”威力，而不是“隱私肌肉”威力，然後在這個過程中不經意地贏得了公眾的關注。至關重要的是，蘋果沒有禁止Facebook進入應用商店或iPhone平臺：Facebook仍然可以下載和使用Messenger。
就Facebook而言，它堅稱自己的“研究”應用程式進行的資料收集活動是光明正大的，一點也不虛偽。與之前有關Facebook如何與Cambridge Analytica和外國政府等開發商共享使用者資料的爭議不同，該研究專案幾乎不存在刻意隱瞞的問題。使用者同意分享他們裝置的大量資料——包括電子郵件、私人資訊、照片和聯絡人——以換取每月20美元的報酬。如果這一爭議是合同的問題，那麼Facebook的論點與蘋果是一樣的:我們制定了一項法律協議，雙方在知情的情況下自願達成協議，我們堅持自己的立場。這只是樁生意。
作為中間人的蘋果
蘋果也從與科技行業最大的隱私侵犯者做生意中受益。儘管Cook在布魯塞爾宣稱，“這些儲存的個人資料只會讓收集這些資料的公司變得更富有”，但蘋果與這些公司進行了大量交易。iPhone自帶的網路瀏覽器Safari預設設定為通過谷歌路由網路搜尋。據報道，為了這個，谷歌在2018年向蘋果支付了90億美元，今年支付了120億美元。所有這些搜尋都有助於谷歌將大量關於蘋果使用者的資料彙集起來，然後從中獲取鉅額利潤。對於谷歌對這些資料的可疑使用，蘋果可能不負有直接責任，但它讓谷歌成為其預設搜尋引擎，怎麼說也脫不了干係，而且還在這一過程中掙了個盆滿缽滿。
蘋果釋出的應用程式也是如此。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通過為iPhone使用者提供應用程式（Messenger、Gmail、谷歌地圖等）與使用者建立聯絡，使用者可以從蘋果的應用商店（App Store）下載這些應用程式。大多數都不需要花費消費者一分錢，因為他們存在的目的是用電子郵件或地圖等軟體服務交換資料。這種商業模式使得侵犯我們的隱私權的行為大行其道。
就在不久前，蘋果和Facebook之間最新爭端的核心——證書籤署協議——還根本不存在。之前，個人和公司可以製作應用程式然後提供發給客戶，無論是通過磁碟、CD-ROM還是線上都行，平臺所有者無需參與其中。然後應用商店出現了，隨之而來的是App review，這是蘋果評估每個軟體程式在其銷售渠道和平臺上的適用性的過程。這看起來令人困惑和武斷，但應用商店模式已經超越了數字軟體分銷。現在，每一個想要訪問iPhone的軟體開發者都要向蘋果公司繳納年稅，而所有的iPhone使用者都被捆綁在蘋果為他們做出的選擇上。
公眾當然有可能想知道，在軟體開發者和客戶之間的直接聯絡之間插一槓會帶來什麼。安全好處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因為惡意程式可以在審查中就被消滅掉。但這就足夠了嗎？如果蘋果真的反對蒐集使用者資料的商業模式，它可能會在應用程式審查期間採取更激進的行動——蘋果有這個平臺，也有這個能力。如果蘋果真的相信它那一套關於資料訪問和蒐集的價值觀，那麼它完全可以為公眾利益計，將這些價值觀落在實處。
心有餘，力不足？
App review只是個開始。免費服務通過增加安裝基礎來支援資料聚合業務，這改變了消費者的預期——免費的應用程式是常態，甚至收取一美元的費用也會阻礙下載。這種情況鼓勵將廣告貨幣化、資料代理和應用內購買作為替代收入模式。蘋果可以更積極地監管免費應用程式，這可能會鼓勵開發商銷售更多的應用程式。如果做得好，這可能有助於讓市場遠離資料驅動的商業模式，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這樣。
蘋果也可以走得更遠。蘋果根本不需要釋出來自谷歌和Facebook等渴求資料的公司的應用程式。蘋果要是真的為公眾著想，就會將那些資料收集和使用方式與其在這個問題上的進步立場不相符的公司拒之門外。一款以隱私為導向的產品，甚至可能在蘋果與其競爭對手（如數字地圖）競爭的服務領域，抵禦任何反壟斷壓力。
地圖軟體尤其暴露了蘋果在隱私保護方面的無能為力。最近，Gizmodo的Kashmir Hill進行了一項實驗，她在網路層面遮蔽了科技巨頭的服務，想看看沒有它們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當輪到谷歌的時候，希爾發現Uber和Lyft這兩個應用無法工作，因為它們依賴於谷歌地圖。如今，位置和活動資料也特別有價值。《The Intercept》最近報道稱，谷歌的智慧城市部門Sidewalk Labs正在收集使用者通過應用程式等服務提取的資料，並將其轉售給城市規劃者。
在使用者和開發人員中，谷歌地圖被認為比包括蘋果在內的其他地圖更好。但是沒有必要這樣。蘋果可以在地圖服務上投入更多資金，使其更具競爭力，但它也可以與在應用程式中使用地圖服務的第三方達成比谷歌更好的協議。如果蘋果想把（大量）錢花在刀刃上，它甚至可以補貼開發者使用自己的地圖服務，只要目標明確為是為了減少定位工具的資料洩露就行。
雷聲大，雨點小
但蘋果從來不曾這麼做過，也沒有真正的跡象表明它將會這樣做。（蘋果也沒有對我的問題做出任何迴應。）相反，該公司公開聲明瞭自己的價值觀和對資料監管的願望。它調整了自己的資料驅動服務（如iCloud提供的服務）的運營，但這些服務大多遠不如競爭對手谷歌和Facebook的產品受歡迎。（同樣的虛偽也在蘋果公司“努力”幫助iPhone使用者減少使用裝置方面體現的淋漓盡致，蘋果不是去監管或禁止那些讓人上癮的應用程式，而是提供了一種讓你自我監管的工具，並出具有關應用程式使用情況的統計資料。）
蘋果本週的行動確實在Facebook內部造成了一些影響，這家社交網站的員工爭相檢視公司的巴士時刻表，或者在不再可用的內部應用程式上進行溝通。把糟糕選擇的後果強加給科技工作者自己是有道理的——畢竟，正是科技工作者建立了Facebook如今臭名昭著的“研究”應用程式等服務。但依靠員工來解決科技領導者的困境既不夠，也不合理。就像Cook呼籲監管機構採取行動一樣，這是一個懦弱而非大膽的舉動。無論如何，此舉絕不可能改變這些企業的運營方式。但湊巧的是，Facebook在蘋果禁止其定製應用的同一天釋出了第四季度財報——該公司實現了預期目標，股價飆升了6.5%。
不久前，我寫過道德哲學家Philippa Foot，他提出了後來被稱為“電車難題”的思想實驗。但其實，電車只是Foot在1967年論文中的舉的一個小例子。它的目的不是預測什麼機器人汽車，而是說明未來道德行為人的意圖和他們所能預見的之間的區別。Foot的結論是，行為人做什麼和允許什麼在道德上是有區別的。這就是電車難題如此棘手的原因，不是因為讓一個人死比讓五個好，而是因為讓一個人死和導致一個人去死是不一樣的。對於Foot來說，採取行動避免受傷和採取行動提供援助在道德上是有本質區別的。人們可能沒有義務去幫助別人。但是他們經常有責任避免傷害別人。
這是理解蘋果關於隱私的空洞承諾的一種方式。Tim Cook大談特談，但歸根結底，他的公司對這種權利侵犯熟視無睹，儘管它聲稱反對這種暴行。它有時幫助人們在自己的服務中找到替代品，但更常見的是，它無法阻止其客戶受到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的傷害——部分原因是這些服務就是由它提供並支援的，而且它還從使用者使用這些服務中獲利。
不管怎麼說，蘋果都算不上是一家致力於保護資料隱私的公司。它所採取的政策要比它那些渴求資料的競爭對手好得多，但這並不能減少普遍出現的問題。與此同時，蘋果公司通過銷售帶有更多侵入性的應用程式獲得了鉅額利潤。單憑自己的力量，蘋果無法終結早在智慧手機出現之前就存在的資料經濟。但如果蘋果真的想這麼做，它可以提供一個更嚴肅的替代品，一個可以帶來完全不同的技術體驗的替代品。事實上，該公司聲稱重視這一選擇，卻很少採取行動來實現它，這比什麼都不做更不公平。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