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式學習的“衰退”與轉型
過去的兩年,是PBL(教育圈子所謂的“專案式學習”)興盛的兩年,也是PBL衰退的兩年。興盛的表現就是越來越多的教育者(尤其是基礎教育者)接觸到了PBL,也踴躍嘗試了PBL實踐過程。而衰退的表現,是因為PBL進入中國教育界以後,不管主觀還是客觀,也走入了“炒作概念——一窩蜂蹭熱度——遇到問題——失去興趣”的變形怪圈。
現如今,即便是依靠PBL名揚天下的HTH和ALT School,也在逐漸散去光環,開始暴露教學和運營層面的一些短板,留下了一大堆的問題需要我們所有人去思考:
為什麼全世界的PBL培訓師,都在拿搭房子(或者搭橋/搭船)作為培訓的體驗專案?為什麼我從BIE上學了一個又一個的PBL案例和設計模板,還總是把課程專案設計得不倫不類?為什麼經過了兩三年的實踐,國內還是沒有幾個成體系的PBL案例?為什麼我們永遠無法在專案好壞的標準上達成共識?為什麼最近一年PBL的熱度急速下降?
實際上,在我看來,PBL並沒有衰退,它只是在轉型,逐漸進入3.0時代了,同步進入3.0時代的,還有科創(STEAM)教育這件事。
PBL 1.0時代:求索問題的答案
眾所周知,PBL的1.0時代,是上個世紀70年代左右的“問題式學習(Problem Based Learning)",年輕的醫學院學生們在面對日益增多的醫學知識,需要有意識地訓練自己的觀察能力和判斷力,單純的死記硬背,已經無法滿足日益複雜的新病例,所以他們才嘗試擺脫了傳統“先多背再選用”的學習方式,轉而進入了“先看真問題再回去找答案”的學習場景。
1.0時代的PBL,非常適用於醫學、法學、語言學、哲學、邏輯學、數學等領域的學習,因為它們都是邏輯性很強但是結構性比較弱的知識群,一問一答之間,就能積累到所需的知識,並且很快就能通過說話、寫作這些成熟的工作方式去解決新的問題,最終完成學習的目標。每個問題從提出到解答的週期,可以控制在1周以內完成,全年的教學,是依靠大量的問題來堆積的。
後來,這個理念被其他學科群借鑑,但是很快就暴露出了不適應:比如工程學、建築學、物理學等相關的教育,零散的一千個問題哪怕都找到答案了,學生們也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工程師、建築師、物理學家,為什麼?因為這一千個問題沒有結構關聯,最多隻是單線邏輯上的衍生,這與工程學、建築學、物理學本身的知識特性,是相違背的。
於是,PBL在90年代開始進入了2.0時代:“專案式學習(Project Based Learning)”。
PBL 2.0時代:求索專案的結構化
專案式學習,保留了1.0時代的“從真實問題到真實答案”的最小路徑,卻強化了問題的結構化和層次感。於是千百個平級的問題,變成了一兩個階段性的“大問題(Big Question)”,其他小問題,都開始依附於這一兩個大問題,學習的主線和分枝都變得清晰起來。
直到2018年,國內外教育圈子最熱衷的,也恰恰就是這樣的PBL。這樣的PBL,誕生了一堆經典的教育案例,但也催生了一堆落地難題。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怎麼解決這些難題呢?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們有必要跳出教育圈子的小格局,先回到一切的源點——“專案”,畢竟這個詞語,本身來自於工程界,教育圈子借用人家的名字而已,如果不對它本身的規律知根知底,就只能是照貓畫虎了。
國際通用的《專案管理知識體系指南(PMBOK)》裡提到,真實世界的專案,一定是具備目標、成本、回報、負責人、進度、風險等基本因素的,專案的核心考核指標,通常第一是進度,第二是成本,第三才是品質和成果。優秀的專案,是在特定時間和成本限制下達成目標的專案,優秀的專案經理,是能夠把控時間和成本的人。
專案從啟動時,就默認了一個目標,這個目標可能只是一種願望而不是一個問題,它最終不一定是有完整的、具象的產出物,所以,專案思維的重點,不在成果,而在進度和投資回報率。
正因為如此,很多並不具備真實專案管理經驗的教育設計師、課程設計師甚至教育投資人,他們理解的PBL,天然就被專案管理自身的客觀規律給限制死了:進度!
一旦精力放在進度上,那工作分解(WBS)就特別重要,也就意味著“什麼時間點交付什麼結果”,是專案思維天然的一個思維模式,遷移到教育設計上,課時安排、階段性學習成果等,就成為了這些課程設計師潛意識裡優先要去考慮的因素,也必然成為學生們在學習時要考慮的因素。
在這種思維模式下,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市面上能看到的經典PBL設計模板、工具等,包括所謂的PBL黃金八步法,都出現了強烈的“按部就班”的痕跡:第一步幹什麼,第二步幹什麼,第三步幹什麼,關鍵的時間節點是什麼,中期演示是什麼,最後答辯時要展示什麼,需要反思什麼...
你看,很完美的過程!然而,完美的背後隱藏著禍端:最終成果被這些進度過程淡化了,學生和老師都逐漸學會了邏輯思維和結構化思維,卻容易喪失了對最終成果的極致追求、對最終成果價值的探索。
這就是為什麼全世界的PBL培訓師,都願意拿建房子、造船、建造城市等案例,來作為PBL培訓的主要案例了,因為這些專案,本身是天然有最終具象的交付物的,也就是專案管理中所謂的“預測型專案”,專案的最終交付物,是可以預設的,培訓師們不用為最終成品去動腦子設計,學員們也不會刻意去注意交付物,所以培訓過程只要強調完成工作的步驟、方法等,到時候不管學員水平高低,一定會有產出物出現。而對講師而言,講步驟和方法,恰恰是最容易樹立自己專業權威感的培訓手段!試想一下,如果我們選擇歷史研究、哲學探討等領域的案例,那麼就必須要為最終的具象交付物絞盡腦汁,這是PBL培訓不能忍受的,畢竟費力不討好。
然而作為受訓的學員,他們很難意識到這裡面的差異,他們會按照講師培訓的方法,去做自己的PBL設計,結果一上手,壞了,各種漏洞出現了。比如我是一個英語文學老師,我的PBL專案怎麼感覺和傳統的研讀教學法這麼像?比如我是一個電氣工程老師,這個所謂的PBL專案不就是我以前做實訓課的樣子嗎,無非加了一個形式化的反思、彙報答辯而已?
所以,回到PBL教育本身,2.0時代,我們發現了一個落地的悖論:傳統的工程教育類、設計類課程,本身就已經在這麼做了,對這些老師和設計者而言,沒啥新鮮的,反而多了一些華而不實的冗餘反思。急需藉助PBL模式試水教育創新的人文類、語言類、藝術類教育者,他們反而很難照搬培訓師的方法,畢竟這些領域的專案,原本就不一定要有具象的產出,更多的是過程類的研討、交流,那麼進度把控、專案展會等,就很難有大的價值了。而且一個負責人的教師,在設計自己的PBL專案時,往往還會不斷自我懷疑:“啊呀,我這樣的專案好像跟講師們說得不一樣,那它還是一個PBL專案嗎?會不會我的理解有問題、跑偏方向啦?”
整體而言,從1.0時代到2.0時代,教育界對於PBL的理解,犯了一個一刀切的錯誤:粗放式地認為這三個字母是包治百病的學習模式。
由此看來,PBL這個學習模式,如果想要真正對教育界做出幫助,恐怕就要迎來3.0的轉型了。
PBL 3.0時代:精益化的三類PBL+一類輔助的CBL
問題(Problem)天然聯絡了答案,專案(Project)天然聯絡了進度,而只有產品(Product)才會天然聯絡上成果,商品(Commodity)才會天然聯絡上市場。
在3.0的時代,不同的教育目標,會帶來不同的設計內涵。
比如按照學段分類,在低年齡段,教育目標是“博聞多知”、“力所能及”,那麼可能更多的PBL專案會偏向於“Problem Based”和“Product Based”。在高年齡的,教育目標是“結構化思維”、“鍛鍊組織協調的效率”,那麼更多的PBL專案設計可能會偏向於“Project Based”和“Product Based”。在更細分的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裡,教育目標是“市場化思維”、“創業變現的能力”,那麼“Commodity Based”會變得更加明顯。
再比如按照學科知識來分類,人文社科類的學習,教育的目標是系統的探索和別樣化的思考,更看重過程,那麼PBL設計時,就會更像“Project Based”。經濟管理類和理工類的學習,教育的目標是知識的應用,更看重交付的成果,那麼PBL設計時,更偏向於“Product Based”甚至“Commodity Based”。而農林醫學類的學習,學科群的特點就是兼具了過程和成果,強調精準、有效,1.0時代的“Problem Based”仍然是非常好的選擇。
其實說到這裡,筆者想要跟各位同仁分享的觀點就可以小結一下了:不管您是初入PBL圈子的設計師,還是已經經驗豐富的設計師,千萬不要侷限於一技之門,1.0不代表落後得需要完全拋棄,3.0也不代表著先進到包治百病。一個真正專業和功力深厚的教育設計者,只會根據自己的教育目標去靈活運用不同的技法和模式,合理組織自己的教育方式。教育者首先要放棄“一招鮮吃遍天”的思維傾向,才能真正從空談情懷理想轉入務實的專業化。專案管理、商品學、產品管理,在實際的各行各業中早已存在,教育圈子的同仁,完全可以多加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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