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誇群風行一時,求誇獎背後是對“注意力”的渴求
民工楊紅旗對報社記者古國歌說,他要求表揚。表揚的理由是數天前,他在情人節的雨夜,曾經從歹徒手中拯救了一名少女,歹徒之後落荒而逃,少女也倖免於被強暴的命運。楊紅旗一次一次地糾纏古國歌報道他見義勇為的光榮事蹟,記者不耐煩,便試圖調查事件幕後的真相,原來楊紅旗求表揚是為了家中病危在床的老父親,老父親在年輕時是個勞動模範,獎狀都鋪滿了家中整整三面牆,對自己的兒子憨厚誠實的品性非常認可,但有一點卻讓他覺得有些遺憾,那就是兒子從未受到過表揚。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於是也就有了楊紅旗做完好事,去報社向記者求表揚的一幕。
以上情節出自2005年由黃建新導演,王志文、範偉主演的電影《求求你表演我》。這個“求表揚”的故事在荒誕的故事基調中夾雜著真實生活中的痛楚。現在,這種“求表揚”的行為從銀幕上溢位到現實,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進入“誇誇群”求表揚,這龐大的客源需求,甚至讓淘寶店主開始推出專業誇獎服務,套餐價位不一,但群內的“舔狗”無一不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甚至有些生手誇獎人還要接受培訓,才能夠進群贊誇。
“哇,小姐姐頭像真好看”、“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好聽”、“我們這裡好多人愛你哦”……誇誇群裡的群友們就這樣使勁渾身解數,賣力服務,為進群的被誇者們提供五到十分鐘不等的“精神按摩”。要說這服務能掙什麼錢嗎?當然不能,很多“舔狗”其實只是圖一個新鮮感而已,就像很多網際網路上的速朽事物一樣,相信很快誇誇群就會逐漸消失。“舔狗”們也很容易喪失興趣,因此,推出這項服務的淘寶店家們必須有充足的後備軍誇手,以免客戶不能及時享受山呼海嘯般的誇獎服務。
沒有任何一個被誇者傻到在進入群中享受誇獎時,認為這是真心實意的讚美。用那句流行的句子代入,那就是:被夸人知道誇獎不是真的,誇手也知道誇獎不是真的,被夸人知道誇手知道誇獎不是真的,誇手也知道被夸人知道誇手知道誇獎不是真的。
某種角度上,誇誇群像是一個絕妙的隱喻,有著高度的象徵意義。表面上看,它是從不無戲謔的網際網路語境中誕生出來的,出其不意般乍紅、有著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現形式,同時又夾帶著明確的反諷意識,令人覺得在安全舒適的獲取誇獎服務的同時,又不會造成對自身智力的貶低與侮辱。然而群裡滔滔不絕的讚美,指向的與其說是眾聲無意義的喧譁,毋寧說成是一次對現實中生活之重壓的一次觸底反彈。
誇誇群真正引爆成一種現象其實是從高校大學的校園群開始的。相比起淘寶上已經產業化的誇誇群,高校群體中的誇誇群是更佳的觀察樣本。學生之間的誇獎更多是在面對學業與就業的巨大壓力時的一次情緒釋放,從“一天無所事事”這類小事,到“接連面試失敗”這類“喪”事,這些“負面”的事情在不無調侃的誇獎服務中被賦予了一種積極而正面的特質。
有資料統計,2019年大學生考研報考總人數目前估計在250~260萬之間,而錄取率約25%上下,可以想見,考研學子面對著巨大的考試壓力。在這種壓力面前,誇誇群無疑像是一種宣洩壓力的通道。
而在職場上,這一壓力同樣不可小覷。“社畜”這個從日本網際網路中的詞彙在中國流行起來,簡單來說,該詞意指指在強大的工作壓力和微博的薪資收入間掙扎的都市上班族,像畜生一樣被壓榨,而全然無反抗的勇氣。
前不久剛剛播完的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中新垣結衣飾演的主角就是一名典型的“社畜”,對待工作勤勤懇懇,絕無半點怠慢,豬隊友一再把老闆交代的事情辦雜,她只好放棄休假親自上陣……職場上的重擔令其苦不堪言,更難與人訴說箇中況味。
迴歸現實世界,碼農、廣告人等各行各業的職員們凌晨回家已然成為常態。去年還有媒體調查,網際網路公司的加班現狀,那些網際網路大公司無不是在“競爭式”加班。而就在前幾天,有京東員工在社交網路平臺脈脈上爆料,京東未來將會實行“995工作制”,儘管之後京東官方迴應,這並非是“硬性規定”,但稍有一點職場經驗的人就知道,這句話背後的潛臺詞意味再明顯不過。
無論大學還是職場,這種表相上呈現出的“尬誇”展現的深層次心理動因,是對自身付出的努力能換取一種正面回報的樂觀預期——無論是財富的增加還是精神的褒獎。心理學中在闡述動機理論時,有一種理論稱之為內平衡驅力,這種理論認為,保持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非常重要,而一旦內部環境產生變化,出現不平衡,人就會採取行動試圖恢復這種平衡,就像一個人在非常飢餓的時候會暴飲暴食。簡而言之,人們不是簡單地需要被“誇獎”這麼簡單,他們需要的本質上是“注意力”,是對“關注”本身的一種潛意識渴求。
至於個別專家提到誇誇群的盛行,有可能會容易導致個人迷失自我,這就有點杞人憂天了。這本來就是個“你懂我懂”的預設前提下的戲謔遊戲,在這麼苦逼的時代,有可能被誇者剛剛坐下享受誇獎服務,就被微信工作群催趕著去加班了,哪裡還有時間“迷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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