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百億美國工廠」的危機 48 小時：特朗普親自致電，郭臺銘回心轉意
特朗普打給郭臺銘的一通電話，成功逆轉了他稱之為「世界第八大奇蹟」的富士康美國工廠的崩塌危機。
1 月 30 日，富士康董事長郭臺銘的特別助理胡國輝（Louis Woo）在接受路透社採訪時，語出驚人地表示，富士康正在重新考慮投資百億美元在美國威斯康辛州建造 LCD 面板工廠的計劃，並將招聘重心轉向工程師和研究人員，而非這一專案最初所允諾的製造業工人。面板工廠計劃可能縮減，甚至被擱置。
相關報道甫一刊出，便在美國引發軒然大波。畢竟這個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外資投資專案，不僅宣稱要在未來為威州提供 1.3 萬個藍領工作崗位，也一直被特朗普視作自己在重振美國製造業上的標誌性勝利。
2 月 1 日，郭臺銘在臺北的富士康年度大會上進一步親口放出「實錘」，稱威州投資「正在做些改變，避開大量生產的專案，調整到往研究發展領域前進」。然而在北京時間當天晚間，一通特朗普親自打來的越洋電話，讓郭臺銘再次轉變了態度。
富士康當天晚些時候發表宣告表示：「集團將在威谷科技園區（Wisconn Valle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ark）按計劃打造第六代面板廠。整個園區，未來將作為當地的高科技先進製造中心以及區域創新科技的樞紐。」隨後不久，特朗普也在 Twitter 上宣佈了這個「好訊息」（great news）。
短短兩天，一場風波突然發生，又出人意料地得到平息。但是，富士康在威州以及其他投資專案上多次生變的「黑歷史」，依舊讓這座正在建造中的「百億美元工廠」看起來遙遙無期。
反轉
2017 年 7 月 26 日，富士康正式對外宣佈威州設廠計劃。在白宮釋出會現場，特朗普現身表示：「如果我沒有當選的話，他（郭臺銘）肯定不會投資這 100 億美元。這對於美國工人和美國製造業來說是偉大的一天。」時任威州州長 Scott Walker 稱：「對我們州乃至整個美國來說，這都是一個百年一遇的機會，威斯康辛已經準備好了。」
為了吸引富士康落地威州，威州政府祭出了總計高達 40 億美元的稅務減免和一系列激勵政策。但根據雙方簽訂的協議，富士康每年必須要在資本投資與創造就業上達到一定的目標，才能獲得當年的政策「紅包」。2018 年，富士康在威州僅創造了 178 個就業崗位，未能達到 260 個崗位的要求，因而錯過了當年最高可達 950 萬美元的稅收優惠。
一開始，富士康計劃在威州工廠生產適用於電視等消費產品的大屏面板，但胡國輝卻在 1 月 30 日的採訪中表示，由於美國勞動力成本相對較高，導致在美製造電視顯示屏的成本隨之提高，因此富士康在威州的投資方向將發生改變：「就電視而言，我們在美國沒有立足之地，我們沒有競爭力。」
胡國輝表示，與其在美國生產 LCD 面板，不如在大中華區和日本生產，然後運往墨西哥進行最終組裝，再將成品進口到美國，這樣更有利可圖。他說這才是一條符合富士康目前「流動且良好的商業模式」的供應鏈。
胡國輝稱，比起製造工廠，富士康更希望在威州建立起一個「技術中心」。他透露，這個「技術中心」主要將包括研究部門和包裝、組裝業務，生產用於工業、醫療保健和其他專業領域的技術產品。
富士康在威州人才招募的重心也隨之轉移。胡國輝表示，未來，富士康在威州約四分之三的招聘將集中在研發和設計領域，而非此前承諾的藍領製造工人。「在威斯康辛州，我們不是在建造工廠。你不能以一個工廠的角度來看待我們在威州的投資。」
2 月 1 日，郭臺銘在臺灣出席富士康年度大會時，也主動提起了威州專案的變化。郭臺銘稱，原本的規劃是要做大量生產，但在美國，科技創新有很好的環境、人才和教育機構，於是將計劃調整為技術研發方向。
郭臺銘認為，應該「重新檢視在威州的投資專案及技術」，以迎合當前全球市場環境，符合當地與客戶所需，但他也同時表示，創造 1.3 萬個工作機會的承諾，並未改變。不過有訊息人士透露，富士康已經放慢了在威州的招聘步伐，原本預計到 2020 年要在當地僱傭 5200 人，但目前這一數字已經大幅減少為 1000 人。至於富士康何時才能完成 1.3 萬個工作崗位的目標，目前尚不得而知。
再反轉
在太平洋另一端的美國國內，胡國輝的言論經路透社發表，在威州引發轟動，並讓威州官員們措手不及。
威州現任州長 Tony Evers 的團隊表示，對富士康方面的最新打算感到「驚訝」。在去年與共和黨前州長 Scott Walker 對壘的選戰中，民主黨人 Tony Evers 一直都是富士康專案的批判者，他表示富士康不斷變化的計劃給他帶來了不少困擾，並稱該州給予富士康的 40 億美元激勵定價過高。
威州議會少數黨領袖 Gordon Hintz 說，胡國輝的說法與富士康 18 個月前所作出的重振該州東南部製造業的承諾完全背道而馳。「富士康的每一步都言過其實且無法達到目標，對於威州的納稅人來說，這簡直是個災難性的訊息。」
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研究激勵政策的 Nate Jensen 表示，鑑於威州給予富士康的激烈政策極為昂貴，且富士康的投資變化正在減少中等收入工作崗位這一關鍵專案賣點，威州政府官員應考慮是否重新與富士康就激勵政策進行談判。Gordon Hintz 也同樣指出，「這並不是之前向威斯康辛州承諾的協議」，他說地方和州政府已經在道路改善和其他基礎設施方面投入了數百萬美元，希望就富士康的協議以及該州合約的任何重新談判舉行公開聽證會。
各界議論紛紛之際，特朗普出馬了。
2 月 1 日晚間，富士康發出宣告，證實郭臺銘與特朗普剛剛親自通過電話，且「在公司團隊與美國白宮官方過去一年來富有成效的溝通後」，富士康將繼續推進計劃建設中的威州工廠。富士康將要按原定計劃建設生產中小型 LCD 面板的「第六代」工廠，包括電視的組裝和人工智慧研發中心在內，將進一步擴大投資領域。特朗普隨後也在 Twitter 上寫道：「在我與郭臺銘對話後，威斯康辛州的富士康有了好訊息。」
第二天，2 月 2 日，富士康年會上，郭臺銘透露了他跟特朗普的具體通話內容：「昨天有幸接到美國總統川普先生的電話，他打電話給我。其實，在去年 12 月我也進了白宮，跟他有一個詳細的深談，有關於未來經濟跟中美貿易，以及在美國的投資。川普總統除了希望我持續投資 LCD 在威斯康辛州的研發與製造，用在自駕，用在未來航太科技。那他也希望，年輕的人才，能夠從（美國）東西的兩部，回到中西部，做研發做投資，給了我們很高的期待。」
這位臺灣商人還在通話裡將富士康在威州面臨的困擾，轉換成了對特朗普的稱讚：「總統先生，威斯康辛州的失業率，從你上任以來，已經從 5~6%，降到 2.9%，也就是說，我現在根本找不到（工）人。」特朗普則迴應表示，將盡力協助。
郭臺銘認為，美國是全球最大的市場，擁有最多人才、最高科技和最好的經商環境：「在美國投資，是一個完全正確、且符合未來經濟走勢的決定。」
「真是見了鬼了」
一通電話，解決了威州的近憂，但卻難消遠慮。
《華爾街日報》稱，在威州專案之前，富士康有過多次關於在美國擴大製造業的說法，但都未付諸實踐。2013 年，富士康曾表示，可能會在賓夕法尼亞州投資 4000 萬美元用於製造和研究。2014 年，郭臺銘曾說，他正在研究在美國建立先進顯示屏製造工廠的可行性。到目前為止，這兩個想法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特朗普和郭臺銘通話後，CNN 仍報道稱，一些一直在追蹤富士康威州專案進展的專家，依然懷疑富士康能否完全履行它所承諾給威州的一切。威斯康辛大學經濟學教授 Steven Deller 在得知富士康的最新聲明後大笑道：「我認為富士康是在耍花招，他們對印度、巴西和賓州都做過同樣的事情。他們有著做出承諾卻不履行的黑歷史。」
長期觀察富士康動態的彭博專欄作家 Tim Culpan 認為，富士康在美國投資面板的計劃完全不合常理。他認為，與面板產業關係太密切並不符合威州利益，因為這是個高度迴圈、成本敏感的產業，即便大規模招募人力，不久後也可能大舉裁員。他還稱，在美國招募更多的研發崗位也只是富士康「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美國沒有那麼多的人才可以涉足這些領域。」
中國官媒《環球時報》在 1 月 31 日發表了一篇題為《富士康專案從大蘋果變小海棠，教訓》的社評文章，文章以冷嘲熱諷的口氣寫道，富士康對威州的投資，「很多人不用計算器，只憑掰手指頭，就算出這是一樁經濟上無利可圖的奇怪投資」。文章諷刺稱，富士康再想表現「愛美國」，也不可能把它真的放在「愛利潤」之上。「如果威州政府不肯為這一切拿出鉅額真金白銀來埋單，富士康真會去那裡開『世界第八大奇蹟』級別的液晶顯示器工廠，只圖美國給它發一張獎狀，那可真是見了鬼了。」
站在一家跨國企業的角度，郭臺銘有著自己的思考。他在今年的富士康年會上說道：「將來世界貿易大戰不管結果如何，一邊市場在西方，以美國為首的北美自由貿易區，另一邊會是以中國大陸為首的 14 億人口經濟區。我們在兩邊都有長足發展和投資，都有培養很多人才。」
別人眼中「見了鬼了」的做法，或許正是富士康在新形勢下的「生存法則」，也再一次印證了郭臺銘那句「商人無祖國，市場就是我祖國」的直白宣言。
參考：
Foxconn reconsidering plans to make LCD panels at Wisconsin plant
Foxconn says it will build flat screens in Wisconsin after Trump call
Foxconn Backpedals on Wisconsin Factory Plan, Shifts Focus to Research
頭圖來源：視覺中國
責任編輯：宋德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