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也許是視覺中國的宿命
摘要： 在人心上，視覺中國早已負債累累。
文 | 楊小四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你凝視深淵，深淵將回以凝視。
尼采在《善惡的彼岸》中，曾如此描述黑暗與邪惡這股“反噬力量”的強大與可怕。那麼，一直高舉保護智慧財產權大旗與“侵犯版權”纏鬥多年的視覺中國，是否已悄然成為那條嗜金如命的惡龍？
此次黑洞照片風波，或許已經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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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的那個晚上，當視覺中國“順手”把那張“屬於全人類”的黑洞照片蓋上自己的戳，收入自己的版權庫進行售賣時，視覺中國無法預測，這個如同此前千百萬次一樣的“習慣性”操作，背後是其整個“拿來主義+蓋戳賣錢”商業邏輯的頂點，也是其時代終結的潰點。
畢竟，視覺中國這次招惹的，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一旦沾上即不可逃脫”的特性，註定了視覺中國這次將迎來一個非同一般的命運。
那個晚上，面對黑洞的照片，面對人類星辰大海偉大征程中的劃時代發現，全人類的腳步都暫時停了下來，巨大的情緒在這張照片和這個事件上累積，並一定會找到一個狂歡式的發洩出口，很多人敏感的意識到，也許一定會發生點什麼。
我們看到，各種PS圖片、解構和戲謔乃至段子在全世界的社交App上傳播，在中國，這股情緒顯然找到了一個更大的出口。
更加巧合的是，這股情緒發酵達到頂峰的4月12日，也正是視覺中國百億市值解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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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4年借殼遠東股份登陸A股以來，視覺中國的10名一致行動人（大股東）獲得了巨大的賬面財富，但也面臨著5年解禁期和業績對賭的壓力。
這5年來，視覺中國上上下下一直小心翼翼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並因為這種業績對賭的壓力，動作出現了走樣、變形，網路上，指責其為了營收不擇手段的聲音越來越多，視覺中國卻始終不為所動。畢竟，只要再忍一忍，只要再等一天，他們就將收穫這等待了5年的滿樹果實。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人們短期積累的黑洞情緒和對視覺中國長期積累的不滿情緒發生了共振，收穫之日即是清算和償還之日。
冥冥之中，有了太多的宿命味道。
這種宿命的味道，在視覺中國跌入“黑洞”這件事上，還體現在人們已經習慣了新聞“反轉”和“辯證法”的當下，卻始終沒有人站出來為視覺中國說話？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群起而攻之，並翻出了越來越多的舊賬和自己的遭遇現身說法。
就連攝影師中的大多數，也選擇了沉默，個別發聲者也未收到應和。要知道，視覺中國這樣的平臺，對於他們而言，按理說應該是“家”一樣的存在才是。
這種群起而攻之的一邊倒和自己人的沉默，說明不知從何時起——
在人心上，視覺中國早已負債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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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在法律面前，視覺中國都是無比自信的。
在智慧財產權保護的正義大旗之下，又有著“平臺V.S.個體”的巨大優勢，有著碾壓式的鬥爭和纏鬥經驗，還有著對人心和人性的精準掌玩和操控，視覺中國總是無往而不利。
畢竟，對於一般人來說，收到律師函就會很緊張了。畢竟，“秋菊”很少，也很少有人有秋菊的那般堅持和勇氣。
對於一般的小公司和創業團隊，收到個法院傳票就有點蒙了，聽到“打官司”就頭疼，花錢保平安的心思會自然生起。
即便對於大一些的公司而言，即便不怕，但在各種主營業務的壓力下，也實在沒有精力纏鬥到底，如果是網際網路公司，在公司聲譽以及蘋果App商店下架的巨大威脅面前，乖乖就範並建立合作關係成為最優選擇。
所以，人們看到，視覺中國總能贏。
人們還看到，雙方總會在和解中達成“友好合作”，最後真正走到對簿公堂的極少極少。
“總能贏”也給了視覺中國一種錯覺，覺得可以將這個商業邏輯淋漓盡致的演繹下去，千秋萬代。
所以，只要這個邏輯不破，視覺中國所需要的，就是儘可能的“開源”而已，找到更多的可以“友好合作”的夥伴。
於是，視覺中國研發了鷹眼追蹤技術（影象版權網路追蹤系統），通過自動全網爬蟲、自動影象比對、授權比對自動生成報告等多項自主研發的技術能力，能夠追蹤到公司擁有的圖片在網路上的使用情況，並提供授權管理分析、線上侵權證據保全等一站式的版權保護服務，實現“精準營銷”，大大降低了獲客成本，實現客戶數量大幅增長。
2017年，這個潛在客戶的同比增長，是84%。
眾所周知，在資本市場上，一旦遇到“總能贏”的演算法，則必然會帶來“加槓桿”這一行為。
對於視覺中國而言，它的“加槓桿”即是眾人這幾天來不斷指責的“釣魚式引誘”“養魚”和“收網”行為。
“加槓桿”讓盈利可觀，然而也容易上癮，並註定會一路狂奔到底，忘記了槓桿反噬的致命危險。
這個強大的“總能贏”的商業邏輯，也說明了此次視覺中國在黑洞照片事件上，為何從開始到現在總是如此的“強硬”，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為自己辯護，直到今天，才承認“我們對作者上傳圖片的稽核有問題”。
“總能贏”的視覺中國不知道，對人心和人性的精準操控和利用，其實有著難以言說、莫名其妙的危險。
整個人類社會，對於這種行為，都一直有著“不要試探人心”“太陽和人心不可直視”這樣的格言來告誡世人。
你把貨物放到大街上，讓路人認為可以“隨便拿”，他們一旦拿了甚至拿得多了，你立即跳出來，拍出嚇人的價格標籤和錄影，讓路人不買也得買，否則就是小偷。
人們乖乖就範，但人心自有判斷，人們心中是不服的，是一定會找機會進行補償的。
也許，視覺中國恐怕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句看起來完全背離法治的古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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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回到2000年，當視覺中國的創始人在處理全國各地各報社攝影師寄過來的照片，意識到“這麼多照片聚在一起，應該可以搞個賺錢的生意”時，科學家也通過紅外望遠鏡發現，在遙遠的銀河系的中央，很多恆星似乎是在圍繞著一個隱形的物體旋轉，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黑洞。
19年後，世界各地的科學家終於在密切的配合之下，動用全球8座射電望遠鏡，抓住一年中10天觀測視窗，並花了整整兩年“沖洗”，終於得到了這張屬於全人類的照片。
19年後，視覺中國的創始者們，也終於迎來了最大的收穫期。
然而，陰差陽錯之下，視覺中國居然成為第一個被黑洞“吸走”的企業。
實際上，早在2018年9月6日，《上海證券報》就專門指出，視覺中國這種碰瓷營銷必不長久，文章結尾如此寫道：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然而，在行業步入微利圖片時代，在各類競爭凶猛而來之時，這個看上去很美的中國第一圖片公司，已經悄然越過了商業公允性與個體獨立性的邊界。那些曾經風光借殼上市，爾後黯然滑落的A股公司，均講述過美妙資本故事，勾畫過超額估值幻夢，但該來的還是會來，一切都有塵埃落定之時。（作者： 夏子航 王雪青，公眾號：上海證券報，《 深度調查│“視覺中國”，王者還是貢臣》）
今天，那個“該來的”，終於來了。
在某種意義上，跌入這個黑洞，就像與惡龍纏鬥過久的視覺中國，冥冥中的一個宿命。
對於每一個跨越了商業公允性和個體獨立性邊界的公司來說，必須時刻牢記，黑洞就在前方。
畢竟，人類雖然已經窮盡所有的努力，目前也只是能夠拼湊出黑洞的照片，還沒有找到逃逸黑洞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