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社群的宿命:十字路口的命運轉折點
看過筆者上一篇文章《區塊鏈 社群 的宿命(上)——從現實組織到數字社群》的朋友應該還記得,在那篇文章中,筆者向大家介紹了社會組織的三層基礎資源——也就是共識、共同體、以及共同記憶,以及其中最底層的基礎——也就是共同記憶的變遷過程。在讀完那篇又臭又長的文章之後,一些朋友向筆者表達瞭如下的困惑——這些東西跟區塊鏈的企業與社群有什麼關係?事實上,在筆者看來:在瞭解了一些與社會組織發展相關的知識之後,我們就可以據此對區塊鏈行業目前所存在的一些怪現狀有一個更為透徹的瞭解。在今天這篇同樣又臭又長的文章中,筆者就將繼續《社群三部曲》的第一篇系列文章,與大家一起利用上篇文章中所梳理出來的思維框架,就區塊鏈領域的商業組織所存在的一些問題進行剖析,以及對其未來的發展方向做一個相對合理的規劃與預測。
圖:還記得上篇文章中的這張圖嗎?
一、先天不良:凝聚力薄弱的網際網路社群
我們還是跟隨上篇文章( 區塊鏈社群的宿命:從現實組織到數字社群 ,點選閱讀)末尾的腳步,回到共同記憶的變遷過程上來。正如當時所言,隨著包括經濟分工、交通運輸、以及資訊科技在內的體制與技術發展,人類組織以往基於地理位置的共同記憶被不斷的弱化乃至拆解,取而代之的是基於資訊認同的共同記憶。嚴格來說,由於每個人的利益訴求不同,所以筆者在本文中暫時還不能斷言基於地域與基於資訊的共同記憶、以及由其所形成的共同體孰優孰劣,不過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是:隨著人們共同記憶的根基從線下的日常相處變成了線上的資訊認同,各類組織行動的模式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那就是線下自發行動能力的逐漸減弱,以及線上行動能力的逐漸增強,而線上行動的力度,往往是趕不上線下行動的。
圖:不同的共同記憶,不同的行動方式與行動強度
關於這一點,絕大多數的讀者其實都不用去自己的記憶裡尋找素材,考慮到目前不同地區的城鎮化程序以及網際網路覆蓋率天差地別,因此只要把眼光放得足夠開闊,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這種差異的存在:那些地方比較小、人口流動性弱、資訊相對閉塞的地區,當地社會組織群體的線下活動能力很多都比較強,反之,那些工業化、城市化程度比較高、網際網路比較普及發達的地區,當地民眾的線上活動能力就會比較弱。這一點從很多新聞中就可以對比得出來:在某些宗族勢力比較強勢的農村,當地人在自身利益受到侵害時,很容易抱起團來進行反抗,譬如說誰家的菜地被外地人給偷了,村民們有時就會聚集起來,拿著各種農具去跟竊賊對打。而類似的事情發生在那些大中型城市,比如說某個小區的居民遭到了物業的不公正對待,居民一般不會線上下鬧出太大的動靜,他們的行動重點更多的是在線上,比如說寫一些控訴類的帖子,貼上一些圖片,然後在社交網路上進行轉發之類的。
從理論上講,線上和線下屬於行動的不同模式,彼此之間按理說並沒有高下之分。然而現實告訴我們:那些由農村宗族勢力所發起的線下行動,其力度往往要遠遠高出由城鎮居民們所發起的線上行動。通俗點說,前者在行動時,會讓你感覺到這是一股很容易就擰起來的繩子,而後者則像是一盤捏都捏不到一起的沙子。還是拿前面的場景為例:農村人誰家的菜被偷了,有時在各家各戶門口喊一嗓子,街坊鄰居就會拿著鋤頭鐵鍬傾巢而出,而城鎮小區的業主們看物業不爽,很多時候只能在聊天群裡商量,然後互相扯皮扯上三天三夜,搞不好還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互撕,最終什麼也沒討論出來,無果而終。
圖:2018年某區塊鏈專案的維權隊伍,雖然在網上呼聲震天,但當他們組成線下維權隊伍時,待在專案方的辦公室裡卻異常安靜順從
為什麼這些線上行動與線下的行動相比,很多時候會讓人感覺軟綿綿的,以至於在出現什麼事情的時候,基本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應對姿態?在很多人看來,是因為像物業這樣的霸凌者看自己“有文化”,不會輕易用野蠻的武力行徑去解決問題,才覺得好欺負,事實上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點,姑且不說很多人僅僅是自以為“有文化”,滿腹科舉知識分子的酸腐之氣,卻沒有相應的墨水儲備量,更何況“有文化”本身就跟“敢行動”不衝突。就好像一戰以前的歐洲貴族子弟一樣,雖然大都書香世家出身,但若遇到外敵入侵,報名參軍的踴躍程度並不亞於平民,打仗時也經常衝在最前面,這種現象出現的最主要原因在於:他們與故土以及鄉民之間產生了基於地域的、強烈的共同記憶,正因為如此,這些人才敢於捨身取義。
事實上,社會組織行動力度的強弱,往往是這個組織共識強度的最直接投射,而共識的強度又取決於最底層的共同記憶——你在社群成員身上投入的時間和精力越多,你們之間的共同記憶就越牢靠,共識越強烈,共同行動的能力也就越強,反之則越弱。而城鎮居民所高度依賴的、基於資訊認同的共同記憶,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社群成員花在彼此身上的時間和精力,往往是不如很多不發達地區民眾那種基於地理的共同記憶的。
圖:在很多幣圈維權者看來,自己好欺負是因為自己文明、不野蠻
眾所周知,在那些經濟不發達的、尤其是被視為“蠻荒之地”的地方,對於當地人來說,他們由於交通條件、自身技能、家庭原因的限制,很多時候是很難前往其他城市的,也就是說,他們在所處地區的問題上,基本上就沒得選。如此一來,社群的成員即便最開始彼此間存在成見,但也不得不與其他的成員“強行相處”,而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朝夕共處之後,相近地理位置之內的社群成員們很有可能會“路人轉粉”,形成某種程度的感情連線。
但是,類似的現象,很難出現在都市居民所駐足的網際網路社群之上。因為對於網際網路社群的成員來說,他們想要切換自己所處的社群,實在是太簡單了,如若不喜歡某一資訊,只要點選網頁右上角就萬事大吉。也就是說,使用者們可以隨時挑選自己所處的社群與環境,但問題在於:新的社群往往也不一定遂他們所願——由於很多人在網際網路上通常會卸下自己的道德與禮儀負擔,從線下的謹小慎微變為口無遮攔,也就是不會像在現實生活中那樣“好好說話”,因此,網際網路社群的交流方式往往更為簡單粗暴、其向心力也天生就要更弱,如此一來,社群成員們經常是沒呆多久,就會萌生去意,偏偏在資訊爆炸的當下,可以加入的網際網路組織又是出奇的多,由此最終導致的結果是:在基於資訊認同所構建起的網際網路社群中,每個人在其他社群成員身上所花費的時間與精力都非常少,基本上就是走馬觀花似的逛社群、蜻蜓點水般的交流,這種規模的時間與精力投入所構建起來的共同記憶與共同體,說是薄脆如紙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圖:由於情感聯絡非常脆弱,網際網路社群成員的擁護與反對很多時候都是極度廉價的,只要有一丁點的利益吸引,情緒的發洩者很容易就會變成下圖中的造型
二、病急亂求醫:賭徒的圈子幹不出實事
在對社會組織的各層基礎、尤其是最底層的“共同記憶”的發展歷史與強弱對比進行梳理之後,我們便不難看出區塊鏈領域的很多商業組織(包括企業和所謂的社群)目前所存在的一個核心弊端:那就是這個圈子中的大部分參與者,幾乎是沒有共同記憶存在的,畢竟,“區塊鏈”這個詞誕生不過三四年,為大眾所知更是僅有一年多時間。從這點來看,所謂的幣圈社群與區塊鏈企業,他們的共識強度與凝聚力可能還不如網路上的愛豆應援團——後者多少還有過一起欣賞偶像們的歌曲專輯和影視作品的共同記憶,而幣圈在最狂熱的時候,基本上99%的人都是隻求逐利的投機者,如果一定要說這樣的群體是共同體的話,那托起這種共同體的共同記憶也只不過是人類的最原始慾望——那就是對物質(財富)的佔有慾,用人們經常說的一句話講,那就是“區塊鏈行業的最大共識是賺錢”。
圖:幣圈“社群”的三層基礎資源
很顯然,這樣的共識,並不是目前的區塊鏈從業者們所想要構建的,賺錢是不是共識的一部分?當然是,但如果完全以此為行業根基,那區塊鏈領域將會與賭場無異,而參與到其中的每一個人,屆時也將會變成被原始物慾所支配的賭徒。這既不利於區塊鏈技術本身的發展與突破,也不利於現實社會對這一行業的包容與接納。在很多人看來,雖然區塊鏈行業確實是因為 數字貨幣 價格的暴漲而為人所知,但若想要持續長久的發展,必須尋找一個更為穩定的立足點。用很多讀者所熟悉的宮鬥式語言風格來做一個類比,區塊鏈就像是一個通過旁門左道上位的領主,短時間內威望還不足以服眾,因此必須要打造出一套理論,來說明自己執政的合法性(比如自己是歷史特定條件下臣民們的唯一選擇等),如此才能被同儕與下屬所接納,進而讓自己的工作能夠順利的推動下去。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內,很多區塊鏈從業者一直想要打造出一個理想化的社群,也就是尋找新的“共識”,事實上最初就是出於這樣的目的。然而正如我們所見,這一過程可以說是十分失敗的。雖然很多社群組織者與參與者口口聲聲宣稱自己的社群要致力於研究技術、尋找落地應用場景,然而事實證明,某些滿嘴都是主義的人,心裡實際上全是生意。說好的不發幣割韭菜,但最後全都變成了“真香”。
圖:“理想化社群”的構建,本質上是組織者們想要尋找一個新的區塊鏈共識
為什麼區塊鏈社群的構建失敗率如此之高?用本文之前所提到的理論,這一現象其實便不難解釋:目前你所能看到的絕大部分割槽塊鏈社群與企業,組織內成員所擁有的共同記憶,實際上只有我們在上一段中所提到的、對於財富赤裸裸的原始追求慾望。只要社群內聚集著這些人,那就算你再怎麼設計,最後在這樣的種子上所生長出來的共識,也只能是基於數字貨幣狂熱而滋生的投機共識,而在此之上建立的各類組織,也必然是充斥著原始逐富慾望的功利主義社群、而絕不可能是你臆想中的那個理想主義烏托邦。
但是問題在於,這個行業裡沒有一個當事人會承認筆者上面的所有指控的。不信您就回憶一下:哪一個創業專案方的老闆不是念叨著要打造一個去中心化的理想世界?哪一個前來應聘的員工在面試時不是宣稱自己看好區塊鏈的未來?有誰說自己是為了割韭菜而創業,或者說為了高薪而入行區塊鏈的?更糟糕的是,很多人為了增加自己在業內的可信程度,愣是把自己入行的時間給子虛烏有地往前推到了2013年左右,畢竟,在區塊鏈這樣一個相對新生的行業裡,“入行早”這一點是很有殺傷力的,它不僅僅說明你的見識會比別人更多,更標誌著你在這個行業已經沉澱了幾年,不會為了短期割一把韭菜,而將自己這幾年積累下的名望全部揮霍掉。
某些區塊鏈從業者對於自己真實意圖的隱藏、以及入行時間的粉飾,直接導致這個領域內、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社群構建者們,因為情報偏差而出現了一個重大的決策失誤:他們還真的覺得這個行業內已經有非常多長時間關注區塊鏈技術與應用的人,以至於已經可以到了構建真正的“區塊鏈共識”的地步,用本文的理論框架就是:這些人誤以為自己所期待的“區塊鏈新共識”,是有著堅實的共同記憶而存在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於2018年的時候,毅然決然地開始在當時的幣圈氛圍下,大規模的建設理想主義社群,這種做法的荒謬程度,大概相當於在罌粟花園裡挑出幾支品相較好的選手,然後把它們單獨圈養栽培起來,期待其能夠基因突變,最終長成百合和玫瑰。而其最終的結果也不難想象——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到三點鐘,小到專案方,幾乎所有的社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為什麼?就是因為現在的區塊鏈行業,還並沒有足夠的“幹正事”的共同記憶積累,那自然也不可能誕生出基於這種共識的組織,這就是幣圈社群凋零的最主要原因。
圖:只要區塊鏈行業的參與者還是現有的、擁有求富共同記憶的這些人,新的共識就永遠無從建立
三、雪上加霜:難以為繼的區塊鏈企業
在通過之前所梳理的社會組織知識、瞭解到了區塊鏈社群陷入沉寂的最主要原因之後,我們再來回顧一下區塊鏈企業的厄運。如果說區塊鏈社群的消亡,還僅僅是因為區塊鏈行業在技術研發與應用探尋方面共同記憶的脆弱,那區塊鏈企業的瓦解,則承受了來自三方面的壓力:一是區塊鏈行業的不成熟;二是科技企業的固有缺陷;三是當代企業制度的不合時宜,這使得它崩盤的速度與廣度要更為駭人,相比之下,區塊鏈社群的表現反而沒那麼差,畢竟殭屍微信群哪個行業其實都不少,但有著這麼多短命公司與相關鬧劇的行業,放眼望去,大概也就區塊鏈獨一家了。
我們還是來看區塊鏈企業面臨的三方面壓力。區塊鏈行業的不成熟前面已有闡述,這裡不再贅述。本段從第二點、也就是科技公司的固有缺陷入手。相信很多朋友都已經感覺到了,與傳統行業不同,包括區塊鏈與網際網路在內的很多科技企業,他們在形勢突然收緊的時候,裁撤員工的手段是極端冷酷、且不留情面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很多的傳統行業公司,他們在要求員工離職之前,大概都會有一個月的緩衝期,員工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尋找新的工作,從而給基本生活以及社保接續提供一個保障。但是很多科技公司則是今天跟你談完話,三天之內你就得打鋪蓋捲走人。更有甚者,上午宣佈,下午就得滾蛋。瞬間把員工置身於對不確定未來的巨大恐懼當中。
圖:這可能是近期最誇張的裁員速度
為什麼科技初創企業在行事風格上會如此決絕?歸根到底,還是由於傳統行業與新興行業之間經營方式的不同:傳統領域已經有著比較成熟的盈利模式,企業主往往是可以通過自己現有的訂單數量,進而來推測出未來一段時間可以獲得的現金流。如此一來,他們便有相對充裕的時間來對員工的善後事務進行處理。而科技行業的新興公司則不然,他們的收入一部分可能是來自於客戶訂單,但更多的是取決於外部資本方的融資情況。假若融資到位,便可以放心地擴充隊伍,提高待遇;然而若融資沒到位,怕是連現有的陣容也保不住。說得極端一點:天堂與地獄,幾乎只在一線之間。如此一來,公司增量現金的高度不確定性,便使得科技創業公司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準備員工的離職善後工作。所以我們最近從脈脈上可以看到,很多網際網路公司員工的離職都是異常突然的,而且這樣的故事並不僅僅是發生在那些不知名的小公司身上,就連很多業內知名的大企業也會做這種非常冷血的事情,這就說明“閃電式招/裁人”並不是某一個企業的問題,而是科技創業行業的一個共同困境。
具體到區塊鏈行業,它所面臨的這種情況就體現得更為明顯。這個行業增量資金的獲取上不僅高度依賴股權融資,就連存量資金很多也都是波動性極高的數字貨幣形式存在的。這樣一來,如果幾根大陰線從天而降,企業的潛在現金儲備可能就會慘遭腰斬,而其本身也會由正常運轉直接變成瀕臨破產。如果是深夜行情,公司方面可能連斬倉止損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很多進入區塊鏈領域就業的人經常會有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行業的變化實在太快,上個月老闆可能還帶著員工們去新馬泰豪氣沖天地玩一圈,這個月月初就不得不因資金不濟而全員降薪,而到了月底則乾脆就經營難以為繼,直接關門大吉了。嚴格來說,這種情況的出現,可能並不是領導層有意為之,而是區塊鏈這個行業的特點使然。但是,員工並沒有義務去探尋這一現象背後的行業執行邏輯,事實上,他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老闆是不值得信任的、而自己與企業所簽訂的勞動合同也是不值得信任的。無論是嘴裡說出來的話、還是寫在白紙上的黑字,都是隨時可以被改變的。歸根到底總結成一句話:對於科技領域的員工來說,當下的企業,已經不再是自己認知中的那個企業了。
表:各類企業的資金來源,是決定他們穩定程度的重要因素
那麼問題來了:人們印象中的企業應該是什麼樣呢?在傳統的主流觀念中,這是一個能夠抵禦外界風險衝擊、給個體帶來穩定現金流、使其生活安定下來的避風港,正如很多人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所言:“不想再折騰了,好好找份工作,穩定下來得了。”然而,2018年底的這場裁員大潮,給包括區塊鏈從業者在內的很多人都好好上了一課。資本市場寒冬與數字貨幣崩盤的“負負疊加”,使得企業的增量與存量資金都遭受了巨大的挑戰,其與“穩定”這個標籤也幾乎徹底脫鉤——規劃可以變,崗位可以變,薪資可以變,甚至你能不能留在企業工作這件事情,也可以變。上至什麼CXO,下至各部門的專員,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留情面地講,一個在市中心寫字樓裡的精英,他的安全感不會比郊區街頭髮傳單的小時工高到哪去,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能還不如後者——小時工的工錢多少還是一天一結,有一個相對及時的反饋,而寫字樓精英下個月的薪水能不能拿到手,有時都是個未知數。
可以說,現在的就業市場,全職與兼職之間的界限正在逐漸模糊。畢竟,這二者之間除了在社保繳納以及工資結算週期一些細節上存在不同之外,最大的區別之一在於:全職工作是有著像勞動合同這樣的契約所保護的,再不濟也是有一個緩衝期的,這也是它給很多人“穩定”印象的最主要原因所在。但是,科技行業近期的事件已經表明,在一個增量資金依賴外部融資、存量資金以數字貨幣形式存在的行業,所謂的勞動契約是可以隨時被撕毀的,這一下就把人們印象中傳統企業的最重要根基給擊碎了。如此一來,本輪就業危機,很可能在科技行業、尤其是區塊鏈行業催生一批“專職的兼職人員”,也就是是以兼職的身份同時服務於多個企業,在他們看來,相比於以全職的身份待在某個企業,幹兼職一方面錢不會少拿太多;另一方面收入全面斷供的風險也更小,價效比大大提高,何樂而不為呢?
從這點來看,筆者一直以來所強調的“社群將會替代企業”,並非指的是像網際網路社群這樣的去中心化組織將會大張旗鼓的向企業發動正面挑戰,如同魔幻小說裡的騎士團一般持槍躍馬吹號衝鋒,而是會以更低廉的總成本優勢,對企業原有的用人機制進行隱祕的侵蝕。換句話講,不是社群要顛覆企業,而是在勞動契約精神的禮壞樂崩之下,現在的企業本身就已經有社群化的趨勢。需要指出,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剛剛所提到的科技企業裁員潮,雖然是促成這一變化的直接原因,但它的作用實際上只相當於一個導火索,傳統企業社群化的深層原因,歸根到底實際上還是筆者之前所提到的、包括企業在內的各類社會組織,由於共同記憶形成機制變遷所導致的散沙化。這就是筆者接下來將要介紹的,瓦解區塊鏈企業的第三股力量:那就是現代企業制度的不合時宜。
對於這一點,在大中城市企業工作的很多朋友應該感同身受。和所有逐漸瓦解的、基於地理共同記憶的社會組織一樣,當下的企業越來越像一個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場。隨著網際網路上資訊互動的日漸頻繁,同事與同事之間、以及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彼此認同感越來越弱,一個最明顯的小細節是,在前網際網路時代,很多人會和身邊的同事聚在一起吐槽社會;而在網際網路時代,則變成了人們和社會上的網友在一起吐槽身邊的同事,雖然大家同處在一個辦公室裡,但由於工作上交集不大,外加生活上有網友作為傾訴物件,因此很難產生基於地域的共同記憶,更多的是一種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的狀態,即便線下會有一些聚會,更多的也是以減小工作摩擦為出發點的團建式活動,而一旦同事或上下級關係結束,這段“塑料情緣”便會就此告終。事實上,在很多企業主看來,將員工們集中到某一區域工作的行為,主要是為了通過人們彼此之間的監督來確保工作質量,畢竟在這個時代,公司內部所有資訊的交流與工作成果的提交,其實都可以在線上完成,而他們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很多時候,即便兩個同事之間只隔著一層玻璃,也要在微信這樣的社交媒體軟體上完成交流。傳統言情小說中所說的咫尺天涯,大概也就不過如此了。
圖:諸如此類的故事,正在逐步瓦解企業內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很顯然,對於那些有慎獨精神,能夠長時間保持工作自主性的人來說,現代公司這樣一種佔據了新老兩種組織所有缺點的商業機構,可以說已經是非常不合時宜——像那種以地理共同記憶為基礎的傳統組織,雖然可能需要經常跑腿,但人與人之間的聯絡卻會比較緊密;而像那種以資訊認同共同記憶為基礎的新型組織,儘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比較淡漠,然而資訊互動與資料傳輸的效率卻非常高。但是對於當代的公司來說,員工們一方面需要趕著早晚高峰長途通勤,另一方面在公司也沒交下特別牢固的人脈(大多數人),到頭來兩種組織的優點一個沒撈著,缺點倒是結結實實地全撞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前面所提到的、那些比較有工作自主性的人,他們之所以還沒有倒向全面兼職、也就是以社群成員身份工作的唯一理由,就是覺得在勞動合同和傳統商業規則的保障下,企業會比社群更有保障,也就是更穩定。然而,這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在2018年底的裁員潮中居然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慘遭攻破了。至此,於這些人來說,他們對企業的信任實際上已經轟然崩壞,而裁員潮中契約精神的毀滅、以及隨之而帶來的不確定性,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圖:上班族在早晚高峰中通勤的擁擠場景
四、浴火重生:寒冬中的反思與抉擇
至此,區塊鏈行業目前各種商業組織所存在的問題,已經非常明顯地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這個領域負責頂層設計與行業治理的階層,譬如進行技術發展規劃、落地場景探索、相關政策約束的、類似於行業協會的組織,目前來看是根本不存在的,因為區塊鏈領域現有的很多“精英”們,他們在這個行業所擁有的共同記憶根本不是什麼理想主義,而是對物質財富無底線的追逐慾望。而負責具體做事、落實計劃的階層,也就是企業和個人,由於區塊鏈行業不成熟、初創公司不穩定以及傳統企業散沙化這三方面的夾攻,在當下的資本寒冬中頗像是一顆裝載了不定時炸彈的列車,很可能會在還沒到達預期地點的時候,便中途意外爆炸,數月之勞就此前功盡棄。由此一來,我們便看到了在上篇文章中開頭所提到的、區塊鏈行業各類組織競相猝死與崩壞的情形,也就是社群的一片沉寂與企業欠薪跑路的鬧劇。
從這點來看,目前令無數區塊鏈從業者痛不欲生的行業熊市,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並不全是壞事,它除了可以在涼涼之餘,讓人們反思一下最適合區塊鏈這種全新行業的商業組織究竟該是一個什麼樣的架構之外,同時也為接下來的改造營造了一個更為適合的條件,具體來看,市場寒冬對於區塊鏈商業組織的改造大致可以分為兩條路線,分別如下:
首先,在頂層設計與行業治理的這個階層上,熊市可以起到一個非常關鍵的作用:也就是把那些極度逐利的渾水摸魚者擠出這個領域,要麼是被動地被企業解職,要麼是自己主動選擇離開,但不管哪種情況,這都會導致區塊鏈行業出現一個明顯的變化,那就是這個領域從業者的主流共同記憶,將會隨著從業人員的大浪淘沙而被徹底重構——亦即從對物質財富的賭徒式慾望,轉變成對區塊鏈技術本身、以及去中心化經濟的認可與追求。雖然說這種基於資訊認同的共同記憶,再怎麼也沒有基於地理位置的共同記憶牢固,但對於區塊鏈這樣一項本身就發軔於數字時代的行業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況且即便是“基於資訊認同的共同記憶”,在其之上的各組織之間也還是有高下之分的,畢竟“區塊鏈與數字經濟”這件事情,由於存在一定的專業特點,能夠了解並參與到其中的人終究是少數,這也使得社群成員們花在社群之上的時間與精力可以更多,其持續發展的能力也相對更強。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很多人在2018年所設想的那個“不關注炒幣,只關注技術與應用”的理想化社群,它實際上只能在目前的這種熊市之下醞釀並出現。畢竟在牛市期間,當資產價格“日日新、又日新”時,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去把注意力放在技術與應用上,直到熊市給他們當面澆了一大盆冷水後,大家方能靜下心來,對一些比較踏實的東西更為關注。而唯有在投入較多時間與精力的狀況之下,人們才能擁有比較堅實的共同記憶,並在其之上建立出特定的共同體與商業組織。最終產生出一些真正有價值的討論與研究結果。事實上,很多人應該能夠感覺得到:那些通過炒幣而發跡的行業大佬,最近幾個月在行業裡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弱了,反倒是一些關注技術與應用的新生網紅開始快速地逆勢生長,這就是區塊鏈行業共同記憶重構的一個外在表現。
如果說數字貨幣熊市是區塊鏈領域行業治理階層的改造契機的話,那麼本輪科技公司的裁員潮將會成為區塊鏈行業具體執行階層的一個發展轉折點。在傳統商業秩序崩壞模糊了科技行業全職與兼職工作的邊界之後,很多的企業與員工很可能會將僱傭與務工的模式由傳統的全職坐班改為兼職服務,對企業來說,這不僅能夠有效地降低人力費用,更可以藉此壓縮為全職員工準備的相關固定資產投入(譬如辦公桌與電腦等),避免大面積工位空出這樣的尷尬情況出現。對於員工來說,他們的收入可能並不會下降太多,甚至有時候就不會下降,畢竟全職工作的時候,自己每天明明理論上只領八小時的薪水,卻為此要搭上十多個小時的時間,相當於把自己八小時之外的時間免費贈送,而在兼職工作的時候,自己的時間都是可以掛牌銷售的,相對來說得到了更為物有所值的利用,另外也免去了實地坐班中的一系列成本,例如通勤奔波過程中的時間花費與健康消耗、上下級磨擦與辦公室政治所引發的人際關係與情緒損傷、以及將自己的收入捆綁在一家單位上所帶來的巨大風險等。
這樣一來,在經營狀況頗不穩定的區塊鏈行業,我們有可能會看到如下情形:那就是“半地理半資訊”的傳統公司,其一部分業務將會被“全資訊”的當代社群所託管,按照筆者不成熟的設想,這其中相關的運作模式很可能是類似於豬八戒網一樣,企業通過釋出懸賞任務來與兼職務工者對接,這一過程可以是傳統式的,比如說進行人工的任務釋出、成果驗收與薪酬發放,此種模式相對來說更適合一些比較複雜的、需要由人工鑑別的任務,像研究報告的撰寫等,也可以是數字式的,也就是通過智慧合約完成驗收與發薪等一系列工作,這種模式相對來說更適合於一些標準化的、更容易被數字化評估的任務,比如說程式碼的撰寫與提交等。
在數字貨幣崩盤所帶來的共同記憶浴火重生、以及股權融資寒冬所引發的勞動市場巨大轉型之下,在筆者看來,區塊鏈領域的商業組織形態,有可能將會進化成一個其他行業前所未見的三層架構:
1)最上一層,是對行業進行整體規劃與治理的“決策層”,主要職能是對區塊鏈行業的技術發展與應用落地進行定期的規劃與總結,很有可能將會以行業協會的形式存在,其主要成員將會是行業公認的、在區塊鏈技術與應用方面比較有威望的人士。
2)中間一層,是連線決策層與執行層的“中繼層”,主要職能是落實行業協會的規劃,同時對更細化的工作進行安排與分配,它仍然會以傳統企業的形式存在,但人員會相對較少,主要以聯合創始人及公司高管為主。
3)最下一層,則是負責執行具體模組化任務的“執行層”,主要職能是完成企業外包的任務,譬如撰寫程式碼、行業研究、或是投資者關係處理等,這一部分群體將由比較有工作自主性的專職兼職工組成。
表:未來區塊鏈行業組織可能的三層架構
至此,關於區塊鏈領域商業組織的過往歷史、發展現狀、以及可能的未來,筆者通過這上下兩篇文章就向大家基本介紹完畢了。需要指出的是,傳統企業的社群化,並不僅僅是區塊鏈這一個行業的故事,它很有可能也會出現在其他的細分領域當中,而正是這一個過程,將會對我們現有的經濟社會、以及區塊鏈的發展產生天翻地覆的變革,那麼,這個變革的過程會是怎樣的呢?區塊鏈技術在這當中又能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呢?在社群三部曲接下來的幾篇文章中,筆者將會向大傢俱體介紹相關的內容。
本文作者:孫副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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