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隱私賣點兒錢，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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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謝么
來源：淺黑科技（ID:qianheikeji）
今天和大家聊聊隱私。
開篇之前，先一起做個 “假想實驗”：
假設世界上有個 “小祕密交易平臺” ，允許你把自己的隱私放在上面出售，賣什麼由你決定，可以是個人資訊，可以是手機裡的私密照片，也可以是你家攝像頭的觀看許可權…………出價也由你決定，買家自願購買，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你願意出售一部分自己的隱私嗎？
……
……
……
之所以我有如此荒謬的假想，是因為前陣子遇到的一件荒唐事………
Let's Rock !
上週，一位微信朋友神祕兮兮地發來一張圖：
啥玩意兒？灰暗的房間裡，一男一女正趴著睡覺，左上角顯示一串日期和時間。看著像是攝像頭拍到的畫面。
我問朋友哪兒來的，他說是一個群裡看到的，事情已經傳開了。熟睡的二人來自烏克蘭，家裡攝像頭被黑，黑客把連結放在網上， 現在全世界人民都在等著他倆起床……
（朋友最初資訊來自這段聊天記錄）
我帶著好奇就點了進去。
抬手一看手錶，中午十二點，再看畫面裡顯示時間：早晨六點，的確符合烏克蘭的時區，看來聊天記錄裡說的是真的。
畫面中的烏克蘭姑娘趴著，上半身一絲不掛。估計此時她並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期待她翻過身來……
我問朋友：有沒有辦法幫他們一下？比如把攝像頭伺服器用 DDoS 攻擊打癱，從黑客手裡把攝像頭控制權搶回來之類的。
朋友說：Emmm……可以，但沒必要。世上被黑的攝像頭多了去了，怎麼幫得過來，而且黑吃黑嚴格來說也犯法。
雖然我也有些罪惡感，知道偷窺不對，但原始的窺探欲和好奇心依然驅使著我盯了幾分鐘。女的沒翻身，倒是旁邊的男人睡得不太安穩，輾轉又反側。
我不知道當時有多少人和我一樣，正在看他倆。幾千個？幾萬個？或者更多？這讓我忽然想起另一件現實奇幻故事 —— 50萬人直播圍觀一個水坑。
那事發生在2016年，英國。
雨後，路上出現了一個水坑。人們路過水坑時需要大力跨過去，樣子很滑稽，而且每個人都不同。
旁邊一棟樓裡的人看著樂呵，就討論起來，後來乾脆架了臺攝像機開始直播。
不料，圍觀直播的人越來越多，沒過多久竟聚集了十幾萬網友。甚至有網友不遠千里過來表演花式過坑。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水坑竟演變出一場線上狂歡。有人帶著衝浪板，有人騎著自行車，有人牽著狗，還有人組團過來合影留念。
最誇張的是，有人用塑料瓶裝了一瓶坑裡的泥漿，放在ebay上拍賣，居然以6萬英鎊（摺合6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成交。
如今，這對被偷拍的情侶就像是水坑一樣，被來自全世界的網民盯著。睡夢中的一翻身，一搭手都被看在眼裡，都那麼有意思。
過了三小時，我又開啟連結瞧了瞧，已是烏克蘭時間9點，房間光線漸強，黑白畫面突然變成了彩色。
我猜或許是由於夜間紅外線拍攝變成普通拍攝的緣故。
女主的身上已蓋上了一條橘色毛毯。我好像錯過了什麼……不過沒關係，這都9點多了，他們該起床了吧？
9點28，男的轉過身，換了個睡姿，沒醒。女的手伸到枕頭下，也沒醒。
9點33，女的終於醒了！支起身子看了眼手機！
我心想，他倆的朋友會不會也在網上看到這條偷拍直播，發信息告訴他們？
結果並沒有，女的只是關了鬧鐘，扭頭又睡去。
10點，兩人依然沒有起床，倒是又都翻了幾個身。
此時畫面莫名變得卡頓，甚至卡住不動，需要時不時重新點開連結。
我猜，是因為觀看直播的人越來越多了……
果然，連結時而蹦出個503錯誤提示，這是伺服器負載過高的表現。
同事笑稱，“果然是全世界都等著他倆起床。”
我時不時點開瞧一眼“進展”，男主一會兒翻個身，一會兒手伸進褲襠撓兩下，就是不醒。女主偶爾也翻個身，每次眼看著要醒，一埋頭又睡過去了。
時間逼近10點，這倆人睡得可真香，難道是因為烏克蘭的暖氣太溫暖？
當我再次點開，男的居然不見了，此時是10點03分，估計是起床刷牙去了。女的此時正好掀開毯子，眼看就要春光乍現！
倒也是巧，枕頭和被子剛好遮住重要部位，啥也沒露出來……
10點半左右，倆人都醒了，男的躺在床上，女的貌似在洗手間。
到11點時，房間空蕩蕩，兩人已離開，估計上班去了。
本來這事兒到這，估計就該告一段落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我隨手點開連結，發現居然還能看！兩人又睡過去了……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咦？視訊都從烏克蘭傳到中國了，他倆周圍就沒人發現這事？沒人告訴他們？難道他們就要這麼被一直全世界的人監視著生活？
看到這裡，可能有讀者要說了：
“么哥你怎麼都不給受害者打個馬賽克，這也太不道德了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么哥！（雖然看著真香），烏克蘭小姐姐的臉都暴露了。”
咳咳……彆著急。
當我試圖通過視訊連結發現被黑的攝像頭的生產廠商時，進入了奇怪的網站。
裡面展示著各式各樣的房間偷拍視訊，有客廳、臥室、洗手間……主角既有獨身女性，也有情侶。
這是什麼操作？難道黑客黑掉了一大批攝像頭？
再往後看，網站居然有個“精彩片段”欄目，抓錄小情侶們進行“愛的鼓掌”時的片段，不過需要付費才能觀看，價格是10個點券。
這黑客也太凶殘了吧，黑掉別人的攝像頭做直播，還抓拍？
等等！好像不太對，每個視訊都標註了一個類似 “湯姆和傑瑞” 的標題，貌似是被拍攝者的名字。
黑客怎麼還知道被偷拍者的名字？
此時我開始懷疑這些偷拍直播的來源。
直到我在網站裡找到文章開頭寫到的烏克蘭情侶，還看到他們的照片，我才明白： 這其實根本不是什麼黑客入侵，而是一場“隱私偷窺秀”，所有被拍攝的人全都是自願被監視，並以此賺錢。
付費的使用者不僅可以7x24小時觀看攝像頭直播，還能隨時切換攝像頭。
從臥室、客廳到浴室、廚房，無死角監控整個房子！而免費使用者則只能看客廳和廚房……
甚至，付費玩家還能隨時給他們發信息聊天。
鬧了半天，這就是一個以攝像頭實拍為主題的小黃網。
一開始在群裡流傳的那個“黑客入侵攝像頭”的說法，要麼是以訛傳訛，要麼是網站故意製造的營銷手法。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流下來，世上竟然還有這種玩法…………
可能又有讀者要問了：你一個科技作者，講這些幹嘛？
這兩年網際網路領域不是常談“隱私保護”麼？這件事強化了我的一個認知： 隱私是相對的。
首先，對不同的人，“隱私”的定義天差地別。
“被偷拍”的烏克蘭小情侶明知道房間裡裝滿攝像頭，卻可以毫無顧忌，該吃就吃，該睡地睡，該啪就啪（烏克蘭色情業合法）。如果主角換作我們呢？
有些人或許能接受，大部分人可能感到拘謹不安，甚至完全無法忍受。
人的身份、地域、年齡、文化等條件不同，隱私的分界線也不同。
有的人成天在朋友圈晒照片，有的人卻一張也不願發，因為他們覺得每一張照片都可能暴露自己的隱私。
時間、位置、處境不同，隱私的分界線也會發生變化。
我之前在一家安全創業公司上班時，老闆不准我們出去聚餐時晒照片，得隔天才能發，因為黑客可能趁著你公司程式設計師都出門聚餐，伺機發起攻擊，讓你沒有一點點防備。
再比如，平日裡大家的臉並不是隱私，而胸部和襠部是隱私。倘若某一天澡堂子起了火，大家光著身子跑出來，有的人卻會選擇用手捂住臉而非胸部或襠部，這時臉反而成了隱私。
總之，我們一直談“保護隱私”，但隱私到底是什麼？其實定義、邊界很模糊，很難達成一致。這讓我產生一個疑惑：
本質上來說，這個網站是個“隱私交易平臺”，有人把自家攝像頭拍到的隱私內容放在平臺出售，有人花錢滿足窺私慾，雙方純屬自願。
這跟人們主動在朋友圈、社交媒體上發照片、視訊，甚至把自己吃飯、娛樂的私生活片段製作成Vlog、短視訊視訊分享出來，有什麼區別？
本質上那些內容也可能是隱私。
這就回到文章開頭的假想實驗了：
“人們常說網際網路是個“資訊裸奔”的世界，既然我們坐著什麼也不幹，隱私也會被黑產們買賣，而且單價極低，那為什麼不能主動出售呢？
假如有這樣一個“隱私交易”網站，不涉及色情、暴恐政治等違法內容，只是單純交易個人隱私，買賣雙方完全自願。這樣的網站合法、合乎道德嗎？你會不會上去買賣？”
不妨一起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