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社交”塵埃落定:7000萬用戶養活26個主流玩家 靠自我造血生存
同性戀群體試圖在社交軟體中尋找愛、希望和群體歸屬感。
文 | 鉛筆道記者 石榴
搭乘網際網路的高速列車,2012年,第一位同性社交玩家上車,緊接著迎來高峰期。 4年後這裡已經沒有新的攪局者,也失去了資本的眷顧。
這是這個垂直小眾行業的劇情縮寫。 它們面對的使用者只佔總人口的5%,在中國約在7000萬左右,是一群仍處於隱形或半隱形狀態的同性戀者群體。
在經歷過艱難的留存之戰、盈利之路之後,市面26個主流玩家現已冰火兩重天。 Blued 今年完成D輪1億美元融資,成最大獨角獸。而另一頭,有11個玩家未融資,進行過融資的大部分玩家在A輪之前,2016年之後業內幾乎鮮有資本進入。
這些軟體不像王欣、張一鳴、羅永浩釋出社交產品時那麼高調,它們受到了某種約束。行業獨角獸Blued依舊陷入成為感染艾滋病渠道的爭議之中;使用者群體的生存狀況仍舊不容樂觀;除了運營問題,監管問題成為行業最大難點……
“我們想和這個世界聊聊”,是近期羅永浩推出聊天寶的口號。 在這裡這句話或許更適用於同性社交軟體,它們讓同性戀者在產品中尋找愛、希望和群體歸屬感。
注:本文內容主要來自鉛筆道記者採訪和網路公開資訊,論據難免偏頗,不存在刻意誤導。
行業格局顯現
這是一個從“地下”到“可以見光”的過程。 1997 年,我國取消了對同性戀視為“流氓罪”的刑事條款。2001年,同性戀從精神病條目中被劃去。曾經只能相約在廣場公園相見的同志,終於可以在網路中找到群體歸屬,在社交需求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2000 年,伴隨著個人網站的興起,耿樂建立了一個名為“淡藍色的回憶”的個人網站,同志色彩鮮明。他分享自身經歷,傳播從國外同志網站獲取的資訊,同時還激勵了不少處於邊緣且孤獨的同志人群分享自己的故事。
為了緩解人群對性少數群體因歧視帶來的疏離感,耿樂後來將其轉型為同志網站,並改名為“淡藍網”,他也成為了國內最早一批同志站長中的一員。
2012 年11月,耿樂推出Blued,成為國內最早的同志社交軟體。早期使用者桃小姚(化名)形容那個時候Blued的氛圍: 恰似app主打的那抹藍色,清新怡人。
“有人說無聊想聽人唱歌,就有好心的發一長串語音過去;有人說想念詩和遠方,就有以夢為馬的人和他一起犯傻;有人說和男友鬧了矛盾,就有一波社群大媽似的陌生人勸和不勸分。”
他回憶Blued初上線時的盛況,地理定位、全國各省聊天,這些新功能促使大家瘋狂地在其中聊天,宣洩著網際網路社交浪潮下同性群體壓抑良久的需求。
伴隨著社交領域的發展,一兩年內便湧出了很多這樣的同性社交軟體。桃小姚覺得它們雖各有特色,但漸漸感到有些用不過來了。
鉛筆道做過統計,自2011年至今,有不少於26款同性社交主流軟體誕生。
一時間湧上眾多競爭者,同性戀社交平臺並沒有活得很滋潤。美國最早一批的同性戀社交軟體Grindr最終被崑崙萬維收購了。Grindr的淒涼遭遇成為這個行業發展的一個縮影,而國內的同性社交行業已格局初現。
正如上圖所示,這些玩家的融資輪次大多數停留在A輪以下,且有11款並未融資,2017年發生了1起併購事件,2018年2起頭部玩家的融資事件,其餘融資時間都停留在2017年之前。
在這26家市面主流玩家中,多註冊於2013、2014年,分別為5家和14家,他們大部分位於北京。繼2016年新增3名玩家後無玩家進入。
如今,賽道玩家格局凸顯,Blued成為一方霸主。去年 2 月,Blued宣佈完成 1 億美元D 輪融資,由鼎暉投資領投,UG 資本跟投。此前,已有清流資本、順為資本、DCM 、Ventech China 、BAI、新京報旗下山水從容傳媒投資有限公司等知名資本進入。
2014 年1月成立的拉拉公園(lespark),是女同性戀交友軟體中的代表。 目前,它的融資雖然停留在2015年完成的A輪,但已連續26個月實現盈利。
有資料統計和估算,我國同性戀者在5600萬至8400萬人之間,約7000萬人。Blued、熱拉、拉拉公園這些軟體已經大體覆蓋了這些使用者。
與眾多玩家同場競技,拉拉公園創始人廖卓營一開始還不敢All in,他表示當時有點“慫”,最關鍵因素是國內還沒有人做過這件事。
他進一步瞭解到,雖然社交產品相比其他領域的產品存在一定程度上變現困難的問題,但對標美國,同性社交產品的收益還是可觀的。“女孩玩得起來,天生愛購物,商業模式明顯。”
2015 年上半年,他才將4人團隊增至12人。備糧草、挖戰壕、做工事、培養將領,他 一 直蟄伏等待商業化的機會。
商業化之路
“同性社交到底有沒有盈利模式?”2015年4月,在一次媒體溝通會上,同性社交平臺飛贊創始人凌絕頂曾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最終,拯救國內同性社交玩家的是直播。 它徹底改變了同性社交的產品形態和盈利模式。隨著2016 上半年直播市場和網紅經濟的火爆,和拉拉公園一樣還沒倒下的玩家正迎著東風,迎來了發展高峰。
2015 年12月,移動直播功能首先在Blued上線,引爆了中國同性直播的熱潮。彼時,Blued估值已超18億,成為業內獨角獸。
在獲得薛蠻子青睞,同時也完成前三輪共近千萬融資後,廖卓營也開始放手一搏,提高留存率、試水商業模式。2016年7月,拉拉公園開始盈利,使用者從原來的100萬增長至350萬,再到現在的1000萬。
一直到現在,這些同性App創業者都承認,移動直播業務成為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直播是社會進步的表現。”Blued創始人耿樂稱,“從最開始的公園、廁所,到後來的聊天室、論壇,到後來的QQ群,再到現在面對面語音直播……直播增加了立體維度,去掉了隱蔽性,可以認識更真實的人。”
女同直播與男同直播有相當的差別,業內人士李同(化名)表示。 男同直播往往是“示範-模仿”、“娛樂”的模式,而女同群體直播更具消費傾向。
不管是非同性使用者,還是同性使用者,需求總是一直在變。一旦使用者意興闌珊,直播是否依舊受到喜愛不得而知。如果走到盡頭,同性社交平臺又將如何尋找下一個贏利點?
廖卓營們在不斷探索前行,“之前我們一直聚焦在交友,後來慢慢發現他們還有更多需求,比如活動、聚會、旅遊等,所以決定一定要做服務。”
目前,拉拉公園主要通過主播打賞、電商廣告、增值會員服務費盈利。在下一步計劃中,平臺將舉行一系列拉拉的群體婚禮。
為了突破盈利模式,各玩家早已開始把舵頭從社交平臺轉向娛樂平臺。 但投資人李準(化名)卻對此賽道持悲觀態度,除了同性交友的需求真實存在以外,他並不認為同性群體和非同性群體在需求上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因而對其未來產品的拓展上存在質疑。
一直以來也有人質疑同性社交軟體的獨立性。 因為幾乎所有人在交得同性戀朋友之後,又轉身開始用微信與對方聯絡。作為社交層面的一員,同性戀的異性交友需求也無法在這裡得到滿足。
因而李同也認為,如果說未來同性戀將會處於陽光之下,同性社交軟體也就能融於一個大的社交平臺中,而不需要再進行強行區隔。
但是,在廖卓營看來,同性群體的同性社交需求是本質,這也是拉拉公園這類軟體存在的價值。它能提高交友效率,在諸如微信這樣的社交大平臺中,交友效率還是較低。從本質上看,軟體也只是一個工具。
“不管是從商業上,還是從公益來說,都存在價值,我們通過正能量的東西引導他們,指出方向,也能通過一些諮詢服務解決他們的心理問題。這些軟體的存在也能讓世界變得更加寬容一些。”廖卓營坦言,自己儘可能地低調,並不需要主流的認可和聲音,做好自己即可。
困境突圍
作為同性社交軟體的資深使用者,桃小姚漸漸發現,“在使用者的純社交熱情被沖淡後,寂寞的心靈開始通過app進行肉體搭線。要麼沉迷肉慾,要麼吐霧吞雲,要麼紙醉金迷。Blued曾一度在使用者群體中被冠以‘艾滋藍’的花名。”
1 月5日,財新的報道更是將矛頭指向Blued。 報道稱Blued成為未成年感染艾滋病的新渠道。 此外,Blued平臺上還存在著色情、毒品、賣淫等資訊。
報道即出,Blued便迅速公佈了暫停一週新使用者註冊的通知,為的是防止在對未成年使用者進行篩查和整治的過程中發生遺漏。在Blued公佈的最新工作進展中,平臺將對所有疑似冒充成年人註冊的未成年人賬戶,予以封禁賬號和遮蔽裝置。
曾有多家男同社群組織負責人向媒體表示,近兩年在他們組織檢測出感染艾滋病的男同中,有很多是從Blued認識性伴並感染的,其中不乏未成年人。在報道中表明,以Blued為代表的男同社交軟體,在此前並沒有明確的身份核查機制。
雖然Blued受到了指責,但在廖卓營看來,在責任歸咎上,Blued不應承擔過多。在他看來,“如果沒有Blued,艾滋病也會以同樣的方式‘隱形’蔓延,而Blued只不過是一個更明顯能看到的渠道。”
國內男同性戀艾滋病預防專家張北川提出過更加寬容的觀點:只把目光聚焦於這類軟體的負面後果,是性向歧視的具體表現。有必要學會換位思考。這類軟體為生活在孤獨中的人們緩解焦慮和壓抑,提供了新渠道,帶來了更多希望。從這個角度評判這類軟體,就會為它叫好。
他認為,如果要禁止這類軟體,就同樣應該禁止一般男女使用的微信搖一搖之類的社交工具;單獨禁止男同社交軟體涉及到歧視,有悖於平等原則。
實際上,無論是同性社交軟體還是異性社交軟體,都發生著類似的情況,國外的情況也是一樣。
據日本國立感染症研究所日前釋出的報告顯示,2018年日本國內梅毒患者達6923人,從2011年起,梅毒患者人數連續8年增加,特別是20多歲年輕女性梅毒患者人數猛增。
日本專家認為,原因在於手機社交軟體的使用。2012年左右,社交軟體在日本開始普及,成為梅毒傳播的溫床。
在監管上,同性社交軟體比一般產品更為特殊。廖卓營坦言, 相對於大眾社交軟體,作為同性社交的運營方,更要承擔維護社會穩定,引導群體積極向上的責任。
基於同性戀群體在國內的生存狀態,隱私洩露問題顯得尤為敏感 。他表示,國內依舊存在“恐同”情節,同性戀者還處於相對“隱身”的情況下,平臺應更注重使用者的隱私保護。
和所有社交軟體情況一樣,如何增加使用者粘性同樣是同性社交軟體的運營難點。 社群的運營和使用者密度存在必然的關係,同性戀使用者群體基數少,因此走出去是所有這些軟體做大做強的必經之路。目前,拉拉公園已經走進港澳臺、東南亞和美國,Blued的海外使用者數量達500萬,佔比30%。
除了走國際化路線,產品還需差異化。 拉拉公園通過新增定位直播、興趣交友、情侶圈等功能來吸引使用者,量身定製開發真正瞭解他們需求的功能。
“拉拉這個群體的戀愛關係通常很難長久,婚姻、孩子這些能夠穩固關係的合力都不存在,於是通過一些功能來加強這方面的力量。”在廖卓營心中,他想打造的是一個娛樂、正能量的社群。
而其他玩家的定位也各有細微的差異,飛贊以清新、有趣的風格和豐富的線下活動為主要特色,熱拉主打多元、定位、直播,Blued以生活動態、群組、公益等為特點……
這些同場競技的玩家們都在低調地服務著這些“低調的群體”,但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困境與艱難,創業者最重要的使命都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