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遠征軍”：當阿里巴巴“工作狂人”遇到6點一定要下班的老外團隊
摘要： 從2018年起，阿里陸續向Lazada派出中國員工，他們肩負的使命，將決定這家東南亞電商巨頭未來的走向。
天下網商記者 倪軼容
凌晨三點，胡志明機場的周邊，顯得有點荒涼。一位中國姑娘，推著一個巨大的拉桿箱，正在埋頭趕路。她身邊，時不時駛過一輛摩托車，駕車的越南小青年，試圖說服她乘坐“摩的”去酒店。每當這時，姑娘就一邊搖頭拒絕，一邊下意識地抱緊胸前的揹包——怕遭搶，她早已習慣把包背在胸前。
這個姑娘，就是阿里巴巴外派東南亞的員工羅丹（花名端蒙）。初來乍到的她，因為頻繁在東南亞六國出差，常常在最後一刻，才能訂下機票。因此，凌晨在某個國家的街頭找酒店，已成為她的日常。
羅丹（左二）
2016年起，阿里巴巴先後向東南亞最大的電商平臺Lazada注資40億美金，持股比例達83%。為了更好地讓Lazada融入阿里生態系統，從2018年起，阿里陸續向Lazada派出了中國員工。對於擁有8000餘名員工（包括自有物流體系的快遞員）的Lazada來說，外派中國員工的佔比僅為1%左右。但他們肩負的使命，卻將決定這家東南亞電商巨頭接下來的走向。
Lazada總裁印井曾說，希望“通過一個全新的方式”去賦能本地賣家和消費者，而這，要依靠在當地披荊斬棘的外派“遠征軍”來實現。“這是陸軍打法，和空軍打法不一樣。”印井說，“他們要花很多時間，融合到當地文化中去。”
外派，不一定是件“美差”
在Lazada工作一年多，有一件事，至今讓金璐瑤（花名惡魔）記憶猶新。
一天，她看到一位女同事在角落裡哭。問了之後，才知道，團隊裡有個美國同事，和這位女同事產生了工作上的分歧。那位美國小哥明顯喝了酒，他帶著三分醉意，言辭激烈地“噴”了女同事，還爆了粗口。
在阿里巴巴4年，因工作而產生爭執的事，金璐瑤見得不少。然而，喝了酒來上班，藉著酒勁罵人的事，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事後，金璐瑤聽說，負責人找那位美國同事談，但他的反應令人驚訝：只見他瞪大了眼睛，用一種特別委屈的口氣說：“以前我們在Lazada,都是可以喝酒的，不喝醉就好，為什麼現在，就不能喝了呢？”
從模式上看，Lazada更像亞馬遜，自營屬性濃厚；但阿里巴巴的平臺模式，強調賦能商家。因此，東南亞外派員工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就是把阿里的“平臺”基因注入Lazada體內。然而，這是一件相當難的事。金璐瑤遭遇的文化差異，不過是“遠征軍”們所遇到困難中的冰山一角。
金璐瑤（右後二）和Lazada的“戰友”們
首先，Lazada立足新加坡，輻射東南亞，但整體來說，無論是屬於發達國家的新加坡，還是越南、泰國等發展中國家，電商的發展程度，以及物流、支付等配套基建，都遠遠不如中國。幾乎所有的阿里外派員工都提到，乍一看，東南亞的電商好像是10年前的中國電商，但仔細一看，每個國家又都不一樣。因此，完全復刻阿里模式，在Lazada身上，既不可能，也無必要。而本土化的難度，還不僅僅在於在摸索中創新——當新加坡總部出臺戰略之後，六個不同的國家，還要分別出六套具體的“打法”，其複雜度可見一斑。
其次，作為跨國公司，Lazada團隊裡，有來自超過50個國家的員工。這其中，既有東南亞當地人，也有歐美人，公司文化混雜著歐美和東南亞的風格。用另一位外派員工蘇舒（花名蕾娜）的話來說，阿里人在Lazada面對的文化差異包含三層：中式和西式處世哲學差異；中國和由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組成的“東南亞”的文化、價值觀差異；以及商業基因和起點並不完全相同的阿里和Lazada之間的差異。這三個層面的文化差異層層巢狀，再一次增加了Lazada融入阿里生態的難度係數。
蘇舒
最後，外派員工們本身還面臨著對新的工作環境、新團隊的適應和融合，這些外派員工，不少忍受著和家人兩地分居之苦，還要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摸索著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圈子。
金璐瑤提到，很多不明就裡的同事，羨慕她被外派到新加坡這樣的發達國家。但事實上，在東南亞工作，強度和壓力遠遠大於國內。以出差為例，她先後去了22趟曼谷，但是時間太緊，大皇宮、湄南河這樣的景點，統統沒去過。在胡志明市，事情更極端，她甚至都沒有時間走出那幢辦公樓，事情一做完，就匆匆趕飛機去下一個目的地。
“第一要破冰，第二要能打勝仗”
外派越南的阿里員工秦瀟（花名琴簫），在那裡遇到過讓她哭笑不得的事。
剛到時，不論她對團隊提什麼要求，對方都彬彬有禮地回答“好的”，但進展緩慢。時間久了，秦瀟才明白，和歐美人的直接了當相反，越南人甚至比中國人還要含蓄內斂。很多時候，他們對秦瀟的要求心懷疑慮，但礙於面子，刻意維持了一種“表面上的和平”。
對此，秦瀟開始探索，如何才能真正和這些員工建立起連線，更好地開展工作？慢慢地，她意識到，必須要有“情感投入”，即把當地員工當作一個個有血有肉，完全不同的個體來看待。於是，她花時間跟他們吃飯、談心，不僅聊工作，也談生活。慢慢地，員工們敢於表達一些真實的觀點了。秦瀟稱之為“破冰”，但這還遠遠不夠。
因為商業模式的差異，過去的Lazada重自營，商家只要供貨即可，自己能做的很少。但阿里的平臺屬性，卻要求其通過“運營”，賦能商家，要求商家更多發揮主觀能動性。對東南亞當地團隊來說，“預熱”“盤貨”“整合營銷”等，都是從未聽說過的打法。“管用嗎？”這大概是當地團隊的共同疑惑。
Lazada團隊的小夥伴們
為此，外派團隊一方面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當地團隊溝通，另一方面，也要尊重當地的實際情況，隨時調整戰略和打法。“阿里的電商經驗確實更豐富，但這並不意味著，直接照搬阿里的那一套，就會管用。”蘇舒說。
她記得，去年雙11前，她和團隊一起，以2天一個國家的節奏，密集拜訪了6個國家。最後，團隊負責的部分，出了策略一致，但執行細節各不相同的6個雙11方案。這背後，是大量的溝通，甚至爭論，在言語和觀念的衝撞中，去尋找平衡點。
秦瀟則表示，面對越南團隊，她必須學會耐心，一改過去那種“指哪打哪”的阿里人風格。她試著從最基本的操作方式，以及背後的原因開始，一點點地指導團隊。
去年“雙11”，Lazada打個了漂亮仗：客流同比激增3倍，交易額增長7倍。活動開始第1小時，就產生了120萬筆訂單。
這樣的數字，震撼了當地團隊。過去，兩倍的增長，已經讓他們感覺不可思議，但如今，增長速度已打破了他們的想象空間。
“雙11”之後，“雙12”也在越南當地引爆，在流量和成交量上雙雙重新整理了紀錄。秦瀟明顯感到，那次“戰役”之後，越南同事態度變了。相較於過去，如今的他們更有拼勁，也更有動力。“只有帶領他們打勝仗，他們才會真正信你、服你。”這是秦瀟得出的結論。
東南亞的改變：懷念外賣，懷念小龍蝦
作為有著11年工齡的阿里人，羅丹在新加坡常常凌晨1、2點下班，也習慣了“釘釘”聲不斷的生活。但對當地員工來說，這卻不是常態。
羅丹提到，Lazada有部分老外員工，特別奉行“工作生活平衡”，剛剛開始共事時，到了6點一定要走人。有一次，她有比較重要的事情，和一位歐洲同事約了6點開會。沒想到，對方說，6點下班了，明天再說。而晚上、週末給這些同事發訊息、打電話，要麼就是沒回音，要麼就是很客氣的回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Lazada團隊外出聚餐
對此，羅丹雖然覺得有些不適應，但也能理解。畢竟，很多歐美公司發展已經很成熟，但阿里巴巴這樣一個在全新領域前進，摸著石頭過河，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的公司，必然要求團隊付出更多努力。
羅丹認為，強行要求老外員工和中國人一樣投入，並不現實。因此，她一方面調整自己的工作方式，下班後和週末，儘量不找人；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自己的努力和拼勁，可以影響到更多人。共事一年後，羅丹發現，公司裡，和她一樣志趣相投的“工作狂”其實不少，老外員工加起班來一樣拼。
蘇舒坦承，阿里人的拼勁，業務的高強度，對於結果產出的速度預期，可能確實會對當地團隊造成一定的壓力。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些人因適應不了而離職；而留下來的，一定是被阿里的願景所吸引，希望能一起努力，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
Lazada越南CEO張一星專門提到，如今，晚上8點，越南辦公室還有40%工位上有人，“大家都想把事情做完再回家”。這大概就是阿里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
Lazada團隊
金璐瑤則提到，Lazada的泰國辦公室，專門設立了餐廳，提供免費晚餐。她注意到，很多員工願意留在那裡用餐。同事之間邊吃邊聊，有時聊到了工作，突然有想法，就會放下筷子，回到工位上去加班。“並沒有人強迫他們，但團隊之間有了更多的默契，更相似的價值觀。”
在新加坡加班到深夜的時候，金璐瑤會特別懷念在杭州的日子，想念外賣，想念小龍蝦。但轉念一想，這不就是自己努力的方向嗎？說不定，在不久的將來，在東南亞，不僅可以和國人一樣隨時隨地購物，還能一鍵“呼喚”送貨上門的小龍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