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希臘到西部世界:人類三千年的機器人情結
據說法國哲學家笛卡爾非常喜歡自動裝置。1650年笛卡爾去世後,曾流傳著一則奇怪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笛卡爾的女兒弗朗辛——弗朗辛5歲時死於猩紅熱。
根據傳言,悲痛欲絕的笛卡爾製作了一個上發條的“弗朗辛”——一個能走路、會說話的機器人偶。1649年,笛卡爾應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之邀前往瑞典,他將人偶藏在一個小箱子裡一同帶上了船。心生疑問的船員強行開箱,只見一個機器人偶突然坐起,嚇得船員直接把它扔進了大海。
圖為鐘錶匠Joseph Möllinger在18世紀70年代製作的一個自動裝置,它可以模仿人類演奏八部揚琴作品 | M.S. Rau Antiques, New Orleans
這則故事可能有杜撰的成分,但它集中體現了 近三千年來圍繞在仿人機器身上的希望和恐懼 。人類製作這些自動裝置的初衷是為了克服自然限制,就像笛卡爾想征服死亡一樣。但是,這種非自然性卻讓另一些人背脊發涼,唯恐避之不及。
在如今機器人學和人工智慧(AI)都較為發達的時代,這種兩極化的態度依然存在。面對一次次的技術進步,權威人士和普通大眾始終憂喜交織。
因此,回顧智慧機器的漫長髮展史,真實的抑或想象的,有助於幫我們釐清這種感情的由來——我們是如何從一開始幻想它們成為可靠的機械助手,慢慢演變成害怕技術失控會讓人類本身被取代。
自動裝置,起源希臘
最古老的接近人工智慧的故事來自於公元前8世紀的《伊利亞特》——荷馬講述特洛伊戰爭的史詩。
書中寫道,身有殘疾的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 用黃金打造了一批機械女僕 , 幫助他鍛造器物 :“它們有心能解意,有嘴能說話,有手能使力,精通手工製造。”
赫菲斯托斯甚至還製造出了第一個“殺手機器人”——塔洛斯(Talos)。塔洛斯是公元前3世紀史詩《阿爾戈英雄紀》中的青銅巨人,守在克里特島沿岸,朝入侵者投擲石塊。
塔洛斯銀幣 | Wikimedia Commons
這些虛構作品的現實基礎是 古希臘當時高超的機械和金屬製造技藝 。
古典學者阿德里安娜·麥耶(Adrienne Mayor)在即將出版的《神與機器人》一書中也介紹了一款自動裝置。它是公元前5世紀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出現的 青銅自動裝置 ,包括一隻跳躍的海豚和翱翔的鷹,這個裝置比《阿爾戈英雄紀》還早了兩百年。
數學家兼工程師亞歷山大港的希羅(Hero of Alexandria)也在其公元1世紀的專著《自動裝置的製作》中描述了一個 全自動化的木偶劇院 ,這個劇院通過穀物、輪軸、槓桿、滑輪和車輪的相互作用,可以上演一出完整的悲劇。
這件19世紀的雕刻作品展現了亞歷山大港的希羅在公元1世紀製造的木偶劇院。|INTERFOTO/Alamy
這些經典故事告訴我們,從古至今, 仿人機器始終代表著人類最直接的心願 : 永遠順從的理想僕人、永不言倦的完美戰士 。但是,隨著希臘在公元1世紀走向衰落,西方世界步入新千年,自動裝置的製作技藝逐漸失傳,而技術背後的人類夢想也告一段落。
歷史學家E. R. Truitt在《中世紀的機器人》一書中寫道,在那幾個世紀裡,是拜占庭帝國和阿拉伯世界把這些機械技藝傳承了下來。公元850年左右,位於現今伊拉克的班努·穆薩兄弟在《精造之書》中介紹了一些自動裝置,比如以 水力驅動的風琴 等。
而在西方,這些仿人機械的“差異性”卻被進一步放大。它們常被拿來和東方世界的異域元素以及“異教徒”的標籤放在一起,在一段時期里人們用既讚歎又懷疑的眼光看待這些自動裝置。
從完美僕人到暗黑騙局
到13世紀時,西方再次燃起對自動裝置的興趣。自然裝置開始走入宮廷,作為展品吸引賓客。現位於法國北部埃丹城堡的阿圖瓦伯爵曾派人制作了一批能與賓客互動、辱罵賓客、甚至朝他們噴水的 機械怪獸 和 人形機器 。
同一時期, 一些黑暗主題也開始不脛而走 。
許多中世紀的偉大學者,如羅吉爾·培根(Roger Bacon)和大阿爾伯特(Albertus Magnus)都被傳曾製作過一個有問必答的 銅質機器人頭 —— Siri的鼻祖 。可是,這些“預言家”大多下場悲慘,免不了受到來自懷疑人士的摧毀。
在這些警世故事中,創造人工智慧的行為是一種普羅米修斯式的狂妄自大 ,是一種凡人不應擁有的半神力。這多少預言了日後笛卡爾女兒以及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的故事。
這件1630年代的木刻作品描述了學者羅吉爾·培根的一個會說話的銅質人頭。| Anon./Wikimedia Commons
儘管如此,仿人機器依然一路堅挺,邁進了文化技術百花齊放的文藝復興時期。水力驅動的發條裝置在歐洲遍地開花,從教堂裡的機械天使,到石窟裡的自動化海神,無不令人拍手叫絕。
漸漸地, 這些曾被認為暗含某種隱義的仿人機器一躍而成了先進科技的代表 ,就連達芬奇也繪製過一個依靠內部砝碼和滑輪運轉的機械騎士。
在之後的幾個世紀裡,笛卡爾提出了生物是複雜機器的觀點,激發了製造技術踏上新高地。歐洲的自動裝置製作技術也在17世紀至19世紀初迎來了鼎盛時期。能工巧匠不斷打造出各種模擬真實生物的藝術傑作。
1739年,Jacques de Vaucanson製作了一隻“ 消化鴨 ”:兩個鴨翅膀各動用了逾400個活動部件,鴨子體內還有橡膠材質的管道系統——看起來能吃、能喝、還能拉。
中間是消化鴨 | Wikimedia Commons
但是,這隻鴨子並不具備“消化”能力,鴨子拉的“屎”其實是從暗格噴出的一些預先製作的丸狀物。
又過了幾十年,在1770年,發明家沃爾夫岡·馮·肯佩倫(Wolfgang von Kempelen)臭名昭著的 土耳其行棋傀儡 首次公開。雖然很多人都懷疑它是一個騙局,但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其中到底有什麼門道。直到1857年一篇揭祕文章指出,有一個人藏在裝置內部暗中操控。
從那時開始,人們看待這類驚世駭俗裝置的方式發生了轉變: 從一開始的讚歎,摻雜了對受騙上當的恐懼 ,這在那個時代的小說作品中可一窺端倪。德國浪漫主義作家E·T·A·霍夫曼1816年的短篇小說《沙人》中,主角納塔乃爾深深迷戀於女子奧琳皮亞的美貌,在得知美人其實是個自動裝置後,納塔乃爾最終自殺身亡。
18世紀的土耳其行棋傀儡,後來被證實是一場騙局。| INTERFOTO/Alamy
進入20世紀,工業化的車輪滾滾向前,流水線的節拍取代了自然的節奏,人們對智慧機器的想象共振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工業革命與戰爭機械化也同時上演。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Karel Čapek)在其1920年的劇作《羅素姆的萬能機器人》中 首次提出了“機器人”一詞 。
在這個故事中,機器人發生叛亂並消滅了它們的創造者。顯然, 在所有圍繞人工智慧的不安中,叛亂始終是人類最大的隱憂 。隨著人工智慧不斷進步,這類故事也反覆出現。
渴望超能力 vs 畏懼被背叛
在冷戰時期的太空競賽中,1968年的電影《2001太空漫遊》讓觀眾認識了凶殘的太空船超級計算機HAL 9000。隨著網際網路的興起,終結者系列電影中出現了天網(Skynet)——一個自我意識逐漸覺醒的防禦網絡。1999年的《黑客帝國》中,智慧機器囚禁了大腦呈現虛擬世界的人類。
HAL 9000 | buzzfeed
如今,AI屢屢登上頭條,精密機器人打倒人類主人的故事再次上演,例如2015年電影《機械姬》中的Ava以及電視劇《西部世界》遊樂園的機器人園主。
Ava | buzzfeed
影視作品中反覆出現的機器人造反情節,反映的正是人類與智慧機器之間的根本矛盾。我們夢想中的智慧機器人,擁有與人類比肩、甚至更強大的能力。他們是完美的預言家、僕人、戰士,甚至愛人。為了滿足這些願望,機器人必須具備智力和能動性,擁有超越人類的自我意識。
然而矛盾的是,這也正是我們害怕HAL和天網的原因。 這種矛盾的根源其實在於人類一方面希望創造出超過我們能力的個體,另一方面又希望這些個體在地位上能服從於我們 。
雖然這些希望中很有可能埋著恐懼的種子,但我們仍不放棄希望。因為有多少造反的機器人,就有多少善良的機器人,就像《星球大戰》系列中的C-3PO和斯皮爾伯格2001年的電影《人工智慧》中的機器男孩大衛。
C -3PO | buzzfeed
大衛 | buzzfeed
無論是給人帶來希望的故事,還是令人心生恐懼的故事,反應出來的都是人類對於AI的複雜情感。瞭解這種情感以及它背後的歷史根源是人類發揮人工智慧最大優勢的關鍵。
Nature|doi:10.1038/d41586-018-05773-y
原文以Ancient dreams of intelligent machines: 3,000 years of robots為標題 釋出在2018年7月25日的《自然》書籍與藝術上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公眾號Nature自然科研
(ID:Nature-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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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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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不知道在科普些啥玩意兒的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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