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代還信用卡： 養卡神器為假，債務雪球滾大是真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鋅刻度，作者｜陳鄧新
聽聞過智慧代還信用卡APP嗎？是天上掉餡餅，還是玩拆東牆補西牆的把戲？其本質依然為信用卡套現，只不過從線下POS機套現改為線上套現。
鑽空子繞過償還規則
“90後”喜歡超前消費，身為其中一員的于傑也不例外，花錢大手大腳，特別是其女友被網紅李佳琪頻頻種草，迷上各種大牌口紅後，入不敷出的狀況就更為明顯。
“以前送口紅論支，現在要一盒才能營造驚喜感。”沉重的經濟壓力，令于傑過上了依賴信用卡的生活。
在朋友圈，于傑無意中看到一則叮咚智還的推廣廣告（現更名為叮咚生活），宣稱手續費低、且可無限推遲還款。
此前，于傑也聽說過信用卡代還，也就是通過APP向第三方公司（編者注：一般為小額貸款公司）借一筆錢還信用卡，後續再慢慢還錢給第三方公司，譬如維信卡卡貸、小贏卡貸、玖富萬卡等。
而叮咚智不需要額外借錢，只需在APP進行簡單設定，即可每月自動代還信用卡，而使用者付出的只不過是一點手續費。
真有這種好事？那誰來當“冤大頭”呢？
儘管內心不大相信，于傑抱著瞭解一下也不吃虧的想法與朋友交談了一番，弄懂了代還信用卡APP的原理。
信用卡有一個賬單日與還款日，一般相差20天左右，譬如賬單日為每月5日，那還款日通常為每月25日，在還款日之前要存入資金，可以一次性存入，也可以多批次存入。
這期間存入的資金消費了，信用卡則自動計入下期賬單，而不影響當期賬單抵扣，這個邏輯被代還信用卡APP鑽了空子。
假設一張信用卡有5000元額度，消費了4000元，尚餘1000元額度，那麼APP將1000元刷出一個小時內再存入，信用卡則消費滿5000元，卻又存入1000元，之後重複刷出再存入動作，即可達到足月還款、延期償還目的，到了下個月又可這麼操作，前提為必須留住5%的信用卡額度。
而付出的成本僅為“手續費0.75%（最高）+1元/筆”。
于傑放下戒心，用一張額度7500元的信用卡試試手，該卡已消費5000元，到了還款日不需要額外歸還5000元，APP自動頻繁小額刷卡消費並還款，成功將賬單歸還拖延到下一個月，高興之餘動了再試幾張信用卡的念頭。
不過朋友過於熱情、不斷誘導增加信用卡數量並升級為VIP會員，令于傑又心生疑竇：“這中間不會有什麼貓膩吧。”
非法經營、面臨清算
獲得于傑提供的新聞線索，鋅刻度發現叮咚智還的確存在嚴重問題。
首先，登陸蘋果應用商店、Microsoft 應用商店、華為應用商店、360應用商店、騰訊應用寶等主流應用商店，搜尋叮咚智還、叮咚生活都找不到該APP，僅在官網、少數論壇可下載。
缺席主流應用商店，這不符合當前APP推廣主流趨勢，難道無法通過各大應用商店的稽核？接著，登入官網沒有找到任何與支付牌照相關的圖片，智慧代還信用卡從事的是刷卡支付業務，沒有執牌就敢玩？這明顯違反了央行對第三方支付的規定。
登陸企查查，搜尋叮咚智還所屬的“上海智還網路科技有限公司”，發現公司經營範圍明確指出“不得從事金融業務”。同時，在其官網網站底部，沒有找到網路備案號，也沒有可信網站信用評價、誠信網路、中國網際網路舉報中心、公司名稱、公司地址等資訊，不符合正常網站的規範要求。
此外，公司2月26日居然成立了清算組，這意味著公司已經終止營業，進入破產程式或者解散程式，可網上的推廣活動並沒有消失，甚至還有4月1~3日VIP免費領空氣淨化器的宣傳海報。
這是什麼操作？是最後的瘋狂，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疑似採用傳銷模式
繼續調查，從網上搜到不少智慧代還信用卡APP，譬如有錢轉、貝貝管家、無憂卡管家等。
此類APP都採用信用卡餘額重複刷出、存入滿足還款條件的模式，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疑似採用傳銷模式。
傳銷有兩大法寶，一為發展他人成下線形成金字塔結構，二為以直接或間接下線人員的數量或銷售業績為依據計算提成，銷售業績為他人加入時所交納的會費而不是利潤。
智慧代還信用卡APP普遍存在推廣獎和晉升獎。
所謂推廣獎，就是通過賬戶生成一個二維碼，其他人掃描該二維碼註冊使用APP後，每還款一萬元，推薦人可獲得2~27元不等的收益，這符合傳銷發展下線的特徵。
譬如叮咚智還將使用者分為普通、VIP、銀咖、金咖、鑽咖、黑咖6個等級，普通使用者A直接推薦普通使用者B，B每還款一萬元，A可獲得10元，如果B又推薦普通使用者C，A不能從C的還款中獲得獎勵。
另外5個等級的使用者不但可以獲得直接推薦獎勵，或可以獲得間接推薦獎勵，黑咖使用者D直接推薦普通使用者B，B每還款一萬元，D可獲得27元，如果B又推薦普通使用者C，C每還款一萬元，D可獲得10元。
使用者等級越高、發展的下線越多獲得了推廣獎也就越豐厚，一名APP推廣者坦白：“手續費才幾個錢？1萬元手續費頂多75元，而頂多推薦8個新使用者就賺回來了，幹得好一個月躺著也可賺二三萬元，聽說還有月入十萬的大神……”
要月賺這麼多不僅僅是靠推廣獎，晉升獎才是大頭。
何為晉升獎？普通使用者要繳納331元從能升級為VIP會員，這331元就會被瓜分。假設黑咖使用者D推薦了一個金咖使用者E，而E又推薦了普通使用者F，F繳納331元升級為VIP使用者，那麼E可獲得331×40%=132.4元獎勵，A可獲得331×（60%-40%）=66.2元的獎勵，這符合傳銷先入者按不同層級瓜分後入者的會員費的特徵。
于傑的朋友那麼熱忱誘導其升級為VIP，目的不言而喻了。
智慧代還、美化賬單，都不過是叮咚智還、有錢轉、貝貝管家、無憂卡管家等的遮羞布。
本質為信用卡套現
業內人士表示，不同於以往假大空式傳銷，智慧代還信用卡APP其本質為信用卡套現，那麼 APP是如何成功欺騙銀行的？
銀行有風控機制，簡單粗暴的刷極為容易被察覺，高明的做法為模擬正常生活、增加生活氣息，譬如早上模擬買早點消費十來元，中午模擬餐飲消費百來元，下午模擬甜品消費數十元，晚上模擬購物消費幾百元、夜店消費幾千元等。
這樣套現效率不高較為辛苦，後期出現模擬裝修、批發、首飾等大額消費，變著花樣與銀行鬥智鬥勇。
前幾年流行的手機POS刷卡器體積小巧，插入智慧手機的耳機孔或者提供藍芽連線，就能讓手機變成一臺可移動的POS機，只需繫結身份證號碼、銀行卡賬號、手機號碼等資訊即可套現，費率最低可至0.48%。
其內建50~100家不同行業的商戶，套現時隨機切換商戶，營造出真實的刷卡消費的記錄已逃避銀行的風控，改變了以往手工的笨拙方式提高了套現效率。
智慧代還信用卡APP與手機POS刷卡器起到異曲同工的作用，只不過前者進一步實現了全自動化，但也需要POS機支援。
一名叮咚智還的金咖使用者向鋅刻度透露：“我們對接的是×付公司POS機通道的商戶，無折扣的標準類商家。”
普通人無法辦理POS機，要以個體戶的身份才行，然而網上代辦虛假POS機的廣告絡繹不絕，只需提供手持身份證、手持銀行卡、身份證正反面、銀行卡正反面等圖片資料，即可炮製出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企業法人身份證、商戶資訊調查表，從而獲得辦理POS機資格。
不少第三方支付公司對此也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視旗下的POS機代理商提供代辦業務，有的甚至還提供便利令資料更為完善。
這已成為行業公開的“潛規則”。
為此，監管層加大了處置力度，2017年央行釋出《中國人民銀行關於規範支付創新業務的通知》將POS套現視為違規加大打擊力度，而近日銀聯發文《關於進一步加強移動裝置外接受理終端合規管控的函》整頓手機POS刷卡器市場，共有1285個品牌被關停。
下個整頓物件會是智慧代還信用卡APP嗎？
不要忘了，信用卡套現可是違法行為，《關於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處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違法所得一倍或五倍以下罰金。
2017年海南警方破獲特大信用卡非法套現案，涉及商戶上百家、養卡個人賬戶1000多個，涉案金額高達1.2億元；2019年廈門警方破獲全國最大的銀行信用卡非法套現案，涉及54臺POS機、4袋刷卡單，涉案金額高達1.3億元。
不要以為線下的才會被抓，線上的一樣難逃法網，去年，雲付、盛樹寶等APP也是因為涉嫌信用卡套現被關閉，創始人等相關11人被逮捕。
跳不出的債務陷阱與隱私洩露
叮咚智還、有錢轉、貝貝管家、無憂卡管家等智慧代還信用卡APP不是所謂的金融創新，而是不折不扣的金融“陷阱”。
儘管已有一些負面訊息，可依然有人願意嘗試此類軟體，主觀認為不繳納會費、不參與發展下線，只享受代還服務就好。這樣就可高枕無憂了？天上真的會掉餡餅？智慧代還信用卡APP真的是所謂“養卡神器”？
- 洩露個人敏感隱私
要使用代還信用卡APP，必須填寫姓名、信用卡賬號密碼等敏感資訊，如此這些敏感資訊就被平臺掌握，既可以販賣隱私賺上一筆，也可以跑路時無聲無息從信用卡上盜刷撈上一筆。
這不是不可能，使用者已授權平臺自動代扣，APP完全可秒變小偷，或許每個使用者能偷的錢比較少，但聚沙成塔合起來就相當驚人。
否則，無法解釋為何叮咚智還已經成立清算組，官網卻無任何提示，推廣活動也沒有停止，萬一最壞的事情發生，後悔就來不及了。
- 債務滾雪球般增加
代還信用卡APP並不能真正減少使用者債務，該還的欠款始終要面對，而不斷付出的卻是手續費，一時嚐到甜頭將“活卡”變成“死卡”，從而不斷申請新的信用卡、不斷增加信用卡赤字，債務如滾雪球般增加，總有一天不堪重負壓垮生活。
再者，有規律的刷出、存入真的不會引起銀行警覺嗎？銀行都有獨立的風控系統，短時間可能被矇蔽，但通過大資料時間一長很容易就發現破綻，一旦察覺使用者有信用卡套現的嫌疑，降低額度算是好的，封卡也在所難免。
倘若真走到哪一步，使用者還能跳出債務陷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