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億負債，股價暴跌，沙特記者消失背後的軟銀危機
投中網（https://www.chinaventure.com.cn） 報道：沙特記者事件對軟銀的影響恐怕不僅限於願景基金。
近一週來，沙特記者卡舒吉消失一案持續發酵，日本大型電信和科技集團、投資大鱷軟銀正陷入兩難。
這主要源於軟銀和沙特王室緊密的資金關係。作為最大金主，沙特主權財富基金(PIF)此前允諾向軟銀願景基金（SoftBank Vision Fund）投入450億美元。過去兩年，規模高達930億美元的願景基金向WeWork 、Uber等超60家熱門創業公司砸入了數百億美元，它因此成為新晉的矽谷風投界巨頭。
某種程度上，沒有願景基金，近幾年的全球科技圈可能會是另一番模樣。而“沒有PIF，就不會有軟銀願景基金。”沙特王儲近日接受採訪時表示。
不過，和沙特王室的關係，如今卻讓軟銀陷入了意料之外的窘境。沙特政府在沙特記者消失一案中扮演的角色，引起了美國各界的反感。輿論壓力下，軟銀CEO孫正義取消了10月下旬沙烏地阿拉伯“未來投資倡議”大會上的演講。
不過，這似乎還是沒能減緩“沙特效應”的影響。沙特記者10月初消失以來，軟銀的股價已經跌去了約20%，這是其兩年來的最大跌幅。同時，沙特記者一事正影響軟銀旗下電信運營商Sprint與其美國競爭對手T-Mobile的合併，而這一合併關乎著公司背後的萬億日元負債。
圖表來源：Yahoo Finance
45分鐘收穫450億美元的傳奇
回顧過去兩年和沙特王室的濃情蜜意，孫正義如今心頭恐怕有些百感交集。
2017年，孫正義曾在“未來投資倡議”大會上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見過許多領導人，但從未見過像沙特王儲薩勒曼這樣的人，“他充滿激情、年輕、有遠見，還有一點點錢。這是個奇妙組合。”
2018年5月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孫正義依然熱情洋溢。“他有著企業家的思維和遠見，”孫正義這樣評價沙特王儲薩勒曼。“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偉大的投資者。”他補充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兩人“每天”都保持聯絡。
這些甜蜜的源頭，要回溯到2016年。
2016年7月，軟銀以320億美元收購英國晶片製造商ARM，負債一度超過千億美元，公司財務捉襟見肘。為此，孫正義決定建立一支龐大的基金，一方面希望藉此減輕公司的財務困境，另一方面希望藉此復刻此前投資阿里獲2900倍回報的傳奇。
於是，他和得力副手、現願景基金執行長拉傑夫·米斯拉（Rajeev Misra）一路向西，來到中東，希望能找到合適的LP大佬。
可惜，孫正義先是受到主權財富基金卡達(Qatar)的拒絕。隨後，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日本郵政儲蓄銀行(post -savings bank)的投資部門等也均投了否決票。阻礙軟銀獲得青睞的因素裡，決策風格是關鍵——和傳統風投機構依靠投委會決策的方式不同，孫正義作為基金的核心人物，對所有投資具有最終決策權。幾家機構大佬因此擔憂，如此龐大的基金若過分依賴孫正義的個人意志，或將存在巨大風險。
不過，米斯拉最後為孫正義爭取到了和沙特王儲薩勒曼見面的機會。當時，為了減少對石油的依賴，沙特方面正努力尋求經濟轉型和更加多元化的投資。雙方因此一拍即合。
後來流傳的故事頗具傳奇。據孫正義透露，2016年9月，他用45分鐘說服了薩勒曼為其基金投入450億美元。薩勒曼這位33歲的王儲控制著PIF，是沙烏地阿拉伯事實上的統治者，投資軟銀是其推動經濟現代化、擺脫石油依賴的重要舉措。
在接受彭博採訪時，孫正義透露了沙特王子被他說服的原因——高額回報的許諾。他當時告訴後者：“我打算給你個萬億美元的禮物。你給我的基金投資1000億美元，我還給你1萬億美元。”
2017年5月，軟銀願景基金宣佈完成第一期高達930億美元的基金募資，資金規模約相當於“4個銀湖資本或15個紅杉資本”，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科技風投基金。在這背後，是一支星光熠熠的LP天團：兩家最大的金主——沙特主權財富基金和阿聯酋國有投資基金承諾投入600億美元，蘋果、高通、富士康和夏普等科技巨頭將投資約50億美元，軟銀則自己拿出280億美元。
圖表來源：Financial Times
據《金融時報》報道，和其他以股權形式開展融資的風投基金相比，願景一期基金的股權結構頗為獨特——股權和債券並行。比如，在沙特允諾的450億美元中，能獲得投資回報的股權部分僅為170億美元，剩餘的280億美元則採用優先債形式，在基金12年的存續期內可獲得每年7%的票息。在這期基金中，軟銀是唯一的純股權投資者，這意味著它肩負最大風險，也有可能獲得最大收益。
從投資風格來看，願景基金可以說是很不差錢，甚至稱得上“激進”——其單筆投資額幾乎均以1億美元起步，10 億美元以上的投資更是數不勝數。2017財年，這隻龐大的資本巨獸就向30家公司砸入了近300億美元，接近基金規模的三分之一。光是2018年1月砸向Uber的那筆投資，就高達90億美元。
從投資組合來看，其資金大多砸向了網約車、人工智慧、生物醫療、無人駕駛等熱門高科技行業。比如，它幾乎All in全球大出行行業：美國的Uber、中國的滴滴、印度的Ola、東南亞的Grab、巴西的99等均已被其收入囊中。
正是這種砸錢不手軟的投資方式，讓其過去兩年在全球風投界“所向披靡”。正如願景基金的管理合夥人Jeffrey Housenbold此前所言，願景基金的投資策略是“製造王者”，對看好的公司和領域，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且每次都是重金押注。
在2018年9月的採訪中，孫正義表示，軟銀計劃每兩三年籌集一期千億美元的新基金。沙特王儲隨後很痛快地表示，願意在二期願景基金中繼續投入450億美元。如今，隨著沙特王室“陷入危機”，這錢是拿還是不拿？如果不拿，新基金該何去何從？如果新基金無法維持千億美元的規模，軟銀此前的投資策略是否還能維持？
種種問題，均亟待解答。
萬億負債危機
沙特記者事件對軟銀的影響恐怕不僅限於願景基金。
據WSJ報道，受到沙特影響，軟銀正面臨著美國政府更加嚴格的審查，因為軟銀不僅是美國第四大移動運營商Sprint的投資者，還是它的最大股東——持股比例高達85%。
2013年，當軟銀以200億美元收購美國電信公司Sprint時，孫正義堅信美國監管機構會批准Sprint與T-Mobile的合併。據估計，兩家公司合併後，軟銀將在新公司董事會的14個席位中佔據4席，並獲得27%的股份，這意味著它將進入美國最大、最敏感的通訊基礎設施的核心。
這一合併將極大影響美國的5G網路建設，而5G網路涉及電話監控和私人資料隱私等國家安全問題。可能是考慮到這些潛在風險，當時的奧巴馬政府明確表示反對這筆交易，隨後軟銀一直因為Sprint的債務承受巨大壓力。
對軟銀來說，Sprint和T-mobile能否合併，關乎著公司能否緩和債務壓力。其2017年財報顯示，截至2018年3月，公司的有息債務（Net Interest-bearing Debt）高達13.2萬億日元（約1207億美元）。當時財報預測，如果Sprint和T-mobile能實現合併，公司的債務水平或能減少3.4萬億日元（約311億美元）。
圖表來源：軟銀2017年財報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合併並沒有那麼容易。隨著沙特記者事件爆發，軟銀處於風口浪尖，美國監管機構和公眾對於這項合併可能帶來的風險愈加擔憂，反對之聲正有增無減。
2017年願景基金啟動後，軟銀管理層曾聘請政治分析師和中東專家評估與沙特王室合作的風險，當時他們預估的最大風險，是PIF或不會如承諾那般提供投資資金。而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政治風險恐怕才是最大的危機。畢竟，不管是對企業還是投資機構來說，誤讀政治訊號都有可能帶來致命打擊。
軟銀該怎麼辦？
軟銀如今正面臨尷尬處境。
一方面，孫正義此前一直強調，軟銀及其旗下公司的使命是“資訊革命，人人幸福。”如果他繼續接受來自沙烏地阿拉伯的資金，這個Flag可能有些難以維持。
另一方面，隨著記者消失的更多真相浮出水面，矽谷各界對沙烏地阿拉伯的反對聲音正愈加強烈——比如，為表抗議，摩根大通、BlackRock、PE巨頭黑石、Uber等華爾街最有權勢的高管等近日均表示不出席“未來投資倡議”大會或取消會議上的演講。
在此背景下，在說服初創企業接受其資金上，願景基金或將面臨更多挑戰——那些選擇接受願景基金資金的企業可能會遭到員工反對。這些反對聲音的效力不容小覷——2018年年初，谷歌員工就成功說服管理層，不再續簽與美國軍方的Maven人工智慧合同，最終谷歌放棄了五角大樓價值百億美元的雲端計算合同。
據CNBC報道，孫正義如今可能面臨三種選擇：一是將願景基金中的剩餘資金變現，即把還未使用的資金返還給沙烏地阿拉伯，但這需要得到蘋果、高通和富士康等其他LP的批准；二是暫緩投資，等待事態發展——繼續願景一期基金的投資，拒絕沙特王室對二期願景基金的投資；最後，還有一種更加大膽的選項，那就是隔離沙特資金的投資。
這一投資方法其實已經有先例。2017年，為了投資滴滴出行，軟銀在願景基金之外建立了另一獨立的投資工具——德爾塔基金(Delta Fund)。當時願景基金已經向Uber投了35億美元，這一“隔離投資”的方式，有助於避免願景基金投資多家同類共享出行企業的風險。在CNBC看來，如果不想受到沙特資金的影響，願景基金或可以使用同樣的方式進行投資。
據CNBC報道，願景一期基金目前尚未投資的資金規模大約有350億美元到400億美元，其中來自沙烏地阿拉伯的資金大約有150億美元至200億美元。通常來說，大型VC/PE會保留基金整體規模的約15%作為投資組合企業後續融資的備用資金，來自沙特的資金或正可作為此類資金使用。相比將資金返還給沙特帶來的法律問題，這樣的處理方式相對更加簡單。
（編輯：冉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