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人人網轉售

2018年11月14日，人人公司宣佈，其子公司北京千橡網景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已同意將其所從事業務中的人人網社交平臺業務相關資產，以2000萬美元的現金對價出售予北京多牛互動傳媒股份有限公司。人人網一度號稱中國的Facebook，市值一度高達94億美元，如今僅以2000萬美元（加上股票4000萬美元）出手。社交平臺將來的路在哪裡，值得反思。

十年來，網際網路上的江湖恩怨，隨著江湖氣的一代人淡出媒體視野，正漸漸消散。但一個深層的問題正不斷浮現。網際網路平臺企業如何專注做事，做深，這是下一步無論誰接手或創業，都必須認真考慮的問題。

比較人人網與騰訊的發展軌道，同是走上社交的熱門大道，一個明顯區別在於，騰訊在技術、產品上不斷做深，從QQ到微信，然後再追求廣度；而人人網始終沒有做深，身在曹營（社交），心在漢（資本熱點），相繼進入網際網路金融、直播、二手車甚至區塊鏈等領域，跳來跳去，不得安生。現在歸了多牛，涉及領域除了新媒體，還要加上游戲、動漫、電競、科技……，可以說，一心十用。

陳一舟最終放棄人人網時表示，自己已經不再適合做年輕人的社交產品了。似乎覺得，社交是年輕人的事情。我個人對此有點看法。我近來在研究中越來越覺得，社交這件事不簡單。社交不光不僅僅是年輕人的事，而且甚至不光是社交本身的事，社交背後還有沒做出來的大文章。

人人網很在意投資人的看法，但從它股價的一路走低，可以看出，投資人一直是不滿意的（其實包括華爾街在內的投資人，對整個社交模式都是不滿的）。但投資人又說不出不滿在哪裡。其實資本市場一直到最後，也沒有認為人人網做校園交友做得不好，問題是出在別的地方。

我經常留意中美資本人私底下在嘀嘀咕咕什麼，大致意思是認為，拿社交光做交友，太小了，可中美又找不到一個模式，可以讓社交為商務服務。僅有的，還不過是招聘這種小不點的題材，不夠塞牙縫的。諸如此類。當年投資人讓Facebook儘快從校園走向全網，其實帶有這種意圖。希望的是業務領域突破。在這上面，Facebook至今做得難說很好。人人網則連校園這一步都沒有邁過去，實際已經把一條王府井大街，做小成街上的一個大店了。

社交與交友無關。交友本身領域足夠大，但從資本市場看，不過一個小水池。社交卻是大海。資本市場背後說不出來的意思，或者說想得模模糊糊至今仍不清晰的那件事，我不妨挑明瞭說：他們想找市場的替代品。

自有工業化以來，商人做生意，都是以市場為渠道。市場是生人與生人打交道的地方。最大缺陷是交易費用高，一般佔財富的一半。好比中國現在80萬億元GDP中，生人與生人的摩擦費就佔40萬億元。怎麼省這筆錢呢，目光投向了熟人對熟人這種“人人”關係。近幾十年，西方商人一直誤以為私人關係是低效率的，但校園、印地安人社交（Facebook原型）卻是零交易費用的。這與年輕不年輕，一點關係都沒有。資本市場最終希望的是，從交友做起，但最終把交友的背後結構，做到各行各業一般商務中去，切下中國或美國的一半財富，大家來分。

把社交背後的東西，從交友這個具體現象中提煉出來，可以應用於各行各業的東西，在於私人關係的網路結構，以及經營這種結構的平臺。我在《網路經濟》一書中認為，這種底層結構，主要是隨機網路與規則網路（市場、企業）的雜交。隨機網路與市場結構結婚生的孩子叫小世界網路，與企業結構結婚生的孩子叫無標度網路。不把這種結構做進商業模型中，即使做交友，也做不出名堂。

人人網最終沒有參透這個商機，於是就在一個金飯碗裡把自己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