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為什麼這麼“土”？
虎嗅注：今年虎嗅F&M創新節的年輕館，我們曾組了一個名叫 ofollow,noindex"> “我到河北省來” 的有趣環節。然而有趣 的河北存在感並沒有那麼強，以至於很早很早之前就靠那篇那篇《河北是沒有什麼可牛的》來“假裝低調”。而更多的時候，河北是“環京津貧困帶”的主角，或者因保定奶奶廟而爆紅，成為“土味審美”的地域代表。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華商韜略”，虎嗅經授權釋出。頭圖：河北張家口民俗：打樹花。©視覺中國
作者丨彭樑潔
來源丨華商韜略（ID：hstl8888）
河北的土，不只是“塵土飛揚”的“土”，也不完全是“土裡土氣”的“土”，更準確地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那種“土”。
“土”在其表
去年夏天，清華建築學博士生徐騰實地考察了位於河北保定的易縣奶奶廟。網路演講平臺“一席”隨後釋出了他的演講——《現在隆重介紹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一尊神仙》。
這座號稱有全神全佛的奶奶廟，迅速成為“網紅”。
紅，因為它很特別，特別“土”，“土”在其表。
廟裡各路神仙應有盡有——沒有的也可以自己造。單看外觀，這些土萌土萌的雕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全靠道具和旁邊的文字介紹來定義，非常直觀易懂。
比如，“車神”系列大概就是被生造出來的。其中一位手握方向盤，眼睛直視前方，旁邊的壁畫裡，是幾輛汽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另一位則比著“六”的手勢——祝您一路溜溜溜。
奶奶廟火了之後，邢臺臨西縣萬和宮也被網友發掘出來。
這裡的神仙，比奶奶廟更富有想象力——股神、英語神，全面滿足各個年齡段人士所需，可謂老少皆宜，還有中國聯通菩薩 （是為了找訊號？） 、空軍菩薩、導彈菩薩，進以國家大局為己任，退則時刻關切廣大人民群眾疾苦。
雕塑是文化和思想的形象表達，建築也是。河北的建築，也將雕塑的“土”在其表充分發揚。
你只是看著電視劇《西遊記》長大的，在河北，有些幸運的小朋友可是逛著“西遊記宮”長大的。也許是為了表達對《西遊記》的無限喜愛，河北人民竟然自己建了一座西遊記宮。
西遊記宮的簡介是這樣的：
西遊記一宮、二宮、封神演義宮，是根據我國神魔小說《西遊記》、《封神演義》而建造，以其獨特的巴比倫空中花園式建築佈局，利用現代高科技手段，薈萃了古今中外的歷史典故、神話傳說、名勝古蹟等——
這裡有羅馬鬥獸融野趣、野味為一身；伊甸園亞當夏娃偷吃禁果，荒山野洞四十大盜時常出沒，阿里巴巴終獲巨寶等二十多個景觀……
也是非常全面了，而且都是最直接的“土”味表達。
但是據說，現已“閉宮”，想去的小夥伴沒有眼福了。
好在，河北並不缺乏這種簡單、粗暴、直接的“寫實”的手法：
例如白洋澱的金鱉館，佔地1680平方米，直接按照中華田園鱉的樣子設計而成。
或許是為了證明白洋澱水產豐富？鱉雖外形欠佳，但在中華文化中有大吉大利之意，貴在實用。除了保定的鱉，邯鄲的巨型大白菜也非常引人注目。
為何要做成大白菜狀，唯一的解釋是：與其身後的農業科技博覽園相呼應——在樸實的河北人眼中，或許沒有什麼比地裡的大白菜更能完美詮釋“農業”的內涵了。
除此之外，河北的土味景觀還包括：以“福祿壽”彩塑為造型的天子大酒店、“華北最強農家樂”保定動物園……
這些看似土得冒泡而又魔幻異常的建築，實際上遵循一個共同的邏輯：
怎麼實用怎麼來，好看不能當飯吃，經濟實惠才是硬道理，寫意和留白的藝術手法在這裡通通不需要，簡單直接才是首要訴求。
這就像河北人的性格——
“土”是一種實在
如果一定要在群體輪廓模糊的河北人身上找到一個共同特徵，那就只能是“實在”。
在以張揚個性為美德的時代，這大概就叫“土”。
“我們喝酒，說幹了就幹了，一滴都不剩。”這是90後石家莊趙縣人小靳對“實在”的解讀。
說起實在，來自黃土高原的西北人民同樣被認為實在。“河北這邊跟他們的樸實又不一樣——就像陝西的饅頭比河北厚，但沒有河北圓。”今年66歲的邯鄲人王志良說。
實在的河北人，連打一個比方都這麼接地氣。
河北人不僅自己實在，在社交上也暗循“人以群分”的原則。
“我們從小就愛跟仁義實在又低調的人玩，一說誰誰很精明，愛算計，大家就都不跟他玩了。”來自張家口的高女士說，在自己家鄉，社會氛圍就是這樣。
奧運冠軍郭晶晶就被公認非常“河北”——嫁入豪門還是繼續接著地氣，綁著兩元店可以買到的頭繩，愛好不是去奢侈品店掃貨而是拉著老公一起逛超市。
雖然實在，但河北人並不是“軟柿子”。郭晶晶那句“中國富豪有很多，而奧運冠軍卻沒幾個”就是證據。
“燕趙自古多豪傑”。刺秦的荊軻從易水 （今易縣） 離開，驍勇善戰的張飛、趙雲算下來戶籍也都是今天的河北。
這句話放在今天就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荷花澱》裡，男人們要去打鬼子，離開時，跟老婆告別的對話是這樣的：
她說：“你有什麼話囑咐我吧！”
“沒有什麼話了，我走了，你要不斷進步，識字，生產。”
（嗯，非常樸實）
“嗯，還有什麼？”
“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
（也是非常“剛”了）
河北保留了“尚武”的傳統。邯鄲永年是太極的發祥地，八極拳則起源於滄州，滄州也因武術流派眾多，被稱為“武術之鄉”。
66歲的王志良從小進入邯鄲市舉重隊，後來練了幾年太極拳，接著改練八極拳，因為“八極拳要求剛、猛、強，感覺渾身有力沒地方使，剛好適合我”。
當然，“實在”跟“尚武”並不矛盾。
“大家平日交往，相敬相親，你讓我一尺，我讓你一丈，這是一種平衡。但如果有個人出來破壞了這種良性迴圈的氛圍，火就容易被拱得很大，因為我們覺得，你破壞了規矩。”高女士分析，這恰恰是河北人守規矩、保守的表現。
河北人民非常崇尚傳統文化。
“邯鄲是成語之鄉，從小我身邊的大人們隨口就能講出好多跟這座城市有關的歷史故事，而且都以故事中那些人物和事蹟而驕傲。”80後邯鄲市民小陳提到傳統文化，非常嚴肅認真地說，“‘忠孝仁義禮智信’”從小就是我的‘思想鋼印’”。
高女士說，他們特別注重孝順父母、尊敬長輩這種傳統，所以河北孩子一般都很“聽話”；王志良也提到，這麼大歲數仍然堅持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因為66歲的他家裡還有臥病在床的老人要照顧。
最“土”省會石家莊
俗話說，人如其名。
河北的“土”氣，可能也要怪名字起得不好。
很多河北人介紹自己時愛說自己來自哪個市，很少有說自己是河北的。除了整體認同感不高，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河北這兩個字出口的時候，總是覺得彆扭。燕趙大地，多美，河北，多難聽！”
我們的畢老師逐字分析認為：土在了這個“河”字，如果把“河”換成“江”——江北——馬上就洋氣起來了。
好像有點道理。
河北人的實在，似乎也跟河北省的低調、無存在感相輔相成。
河北省省花是太平花。據百度百科介紹，這種花適應性強，並且耐修剪。
從外觀看，此花沒什麼特點，毫不起眼；從名稱看，也像河北省和河北人民對自身的定位——樹立大局觀，踏踏實實過日子，但求一個太平，出風頭的事就交給隔壁鄰居吧。
除了河北，大概也沒有哪個省份“實在”到，把協助其他地區的發展，作為自己的發展目標了。
但也正因如此，河北省倖免於舉全省之力建設一個省會的任務，下轄11個地級市發展得比較平均，沒有異軍突起的，也沒有太拖後腿的——
2018年，河北省GDP最高的唐山市 （7106億） 與最低的衡水市 （1550億） 相差不超5倍。隔壁河南省，GDP最高的鄭州市 （9130億） 是最低的濟源市 （612億） 的15倍；經濟發達的浙江省，排在首位的杭州也是排在最末舟山的10倍。
另一方面，河北全省沒有一座GDP千億元以下的城市，這與不少西部地區的情況也不一樣。
這種溫和的平均主義，也讓河北省看起來更加樸實無華。
此外，省會城市的不爭氣也給河北平添一分土氣。
“不就是一個小村莊嗎？！”提起“最土省會”石家莊，不少河北人都頗為不屑。也彷彿只有這個時候，因為拼湊起來而不抱團的河北各市，出於對省會石家莊共同的不服氣，才會緊緊粘合在一起 （例如現承德市曾屬於原熱河省，現張家口市曾屬於原察哈爾省） 。
論經濟體量，石家莊比不上唐山，河北也成為極少數省會城市被明星城市蓋過風頭的省份；
論歷史、文化底蘊，石家莊也不及邯鄲、承德；
更糟心的是，“前任”省會太多——據統計，1913~1968年的55年間，省會換了11次——各個都是膚白貌美大長腿，印襯之下，石家莊更像個柴火妞。
今年是石家莊成為省會城市50週年，是除海口外中國最年輕的省會城市。然而在河北貼吧裡，這喜氣洋洋的50週年慶典被人調侃為“保定失去省會50週年祭”“河北落魄50年祭”。
好在，善良樸實的石家莊人民在每一次徘徊孤單中學會了樂觀堅強，以自黑和搖滾來發洩心中的不平。
本著承接北京的厚道，石家莊承接了大量鬱郁不得志的搖滾青年，“國際莊”向國際更近一步，得了個英文名字“Rock Home Town”，而石家莊也終於獲得以自己名字命名歌曲的殊榮——《殺死那個石家莊人》。
對於自報家門後對方的反應，那位石家莊趙縣姑娘小靳總結出了三種：
第一種：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種：驢肉火燒！
（驢肉火燒大概是河北唯一的特色美食，然而也並不是石家莊的）
第三種：你長得就像石家莊人。
（然而她至今不知道這句話是褒是貶）
但小靳認為，這第三句話可以走出石家莊，放之河北而皆準——如果一個人沒有什麼特點，很難根據外形口音判斷其家鄉，就猜河北，對的概率不會小。
“現在我只說我來自趙州橋！這樣還會有的聊。”很多次尷尬之後，小靳總結出了讓聊天可以繼續下去的方法。
作為“國際莊”的石家莊，這幾年也多次跟國際接上了軌。
其中一次是跟埃及——按照1:1的比例，一尊仿造的埃及獅身人面像在石家莊下轄某村拔地而起，很快引起7000多公里之外埃及文物部門的注意，被投訴到了聯合國。
還有一次是跟英國的J.K.羅琳女士。河北美術學院因其外觀“簡直和哈利波特魔法學校一模一樣”，登上了英國《每日郵報》。
另外，這串名單包括但不限於——美國白宮、法國盧浮宮、水城威尼斯……不用走出河北，就能領略世界奇偉瑰怪非常之觀，也是非常經濟實惠了。
河北有“壕”
河北不僅“自古多豪傑”，如今也多土豪。
段子有云：世界鋼鐵產量，中國第一，河北省第二，唐山市第三。
盛產鋼鐵的唐山，據說也盛產“土豪”。
在網上，每一次關於“XX地驚現史上最土豪婚禮”的報道，都能吸引一大撥流量。而“最土豪婚禮”的鼻祖，大概來自河北唐山。
2014年，婚禮視訊被路人拍下傳到網上之後，一石激起千層浪。當時《新京報》也對此做了報道：
30輛勞斯萊斯幻影排成縱隊。這可不是頂級名車流動展，而是出現在唐山市區街頭的豪華婚禮車隊。這支價值超過2個億的婚禮車隊一露面，立即“驚呆了”路人，並被手快的網友上傳到網上。
不僅有李湘主持婚禮，還有劉能、趙四、李玲玉、張衛健、萱萱、黃格選、黃安等諸多演藝界名人……
“唐山最牛婚禮”，也成為百度百科的詞條。
坊間流傳，唐山是中國豪車最多的城市之一。
2015年，《中國國家地理》出過一期河北專輯，其中一篇文章就叫《河北土豪出唐山》，裡面提到一個段子：
一位計程車司機從唐山遷安市拉著一對父子到天津保稅區買車，到了天津問是否還用等他們，父子倆說不用了。結果在出租車司機返程的路上，那對父子一人開著一輛寶馬X5追了上來。
即便是走出了河北，河北人也盡顯土豪的作風。
典型如天津天獅集團掌門人、天津首富、來自河北的李金元，更是邁出了國門，將土豪作風帶向世界。
李金元先生連續多年蟬聯天津首富，也是在世界舞臺把土豪排場做到最極致的中國企業家。比如，2015年，他曾帶領6500名員工赴法進行了豪華四日遊，慶祝集團20週年！
《東方早報》詳細描述了當時的盛景：
這兩天，歐洲人被中國一家公司“震驚”了。
法國鐵路公司專門為此增加了兩列高速列車。戛納和摩納哥的79個四星級、五星級酒店，4760個房間，以及146輛專門的遊覽大巴，都被其包了。法國外交部長法比尤斯還專門會見了天獅集團董事長李金元。
這也是歐洲歷史上單團人數最多的一次旅行，據稱，其預計費用至少1300萬歐元。甚至有媒體評價，這有助於低迷的法國經濟復甦。
在李金元的帶領下，天獅集團不僅拉動了低迷的歐洲經濟，還創下了一項世界紀錄。
法國當地時間5月8日下午，尼斯的蔚藍海岸被天獅員工擠滿，6000餘名天獅員工分別身穿藍、白服裝，用人體隊形創意拼字。
根據吉尼斯世界紀錄官員的權威認證，現場在規定時間規定地點創紀錄的有效人數為6262人，創造了最大規模人體主題創意組字的世界紀錄。
李金元先生則以領袖的風範，對其進行了檢閱。
然而，這並不是天獅集團第一次驚呆歐洲人。2002年，在德國柏林召開的年會上，李金元拿出了100輛寶馬轎車、32架直升機、43艘遊艇和6幢別墅，獎勵天獅的突出貢獻者。
據報道，李金元先生酷愛穿中山裝和檢閱群眾。
2006年，李金元包下印尼首都雅加達最大體育館慶祝集團11週年，也把檢閱和慶祝推向更高境界——直接坐直升機從天而降，然後緩緩走出艙門：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參考官網介紹，直銷企業天獅集團業務輻射全球190多個國家，在110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分公司。
李金元先生的一個目標是，讓中醫走向世界。
河北一家中醫院門前的雕塑，跟李金元的這一目標遙相呼應。
也是充分繼承和發揚了河北式雕塑與建築的寫實主義。
【參考文章】
《也是人物：縱橫把中醫保健品送給全世界》大象公會
《中國國際地理·河北特輯》
《他奶奶的廟：一個清華博士的野路子研究和暗中觀察》
《河北人沒有姓名，因為知道的人都被笑死了》今夜九零後
*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虎嗅網立場
本文由華商韜略 授權虎嗅網 發表，並經虎嗅網編輯。轉載此文請於文首標明作者姓名，保持文章完整性（包括虎嗅注及其餘作者身份資訊），並請附上出處（虎嗅網）及本頁連結。原文連結：https://www.huxiu.com/article/276757.html 未按照規範轉載者，虎嗅保留追究相應責任的權利未來面前，你我還都是孩子，還不去下載虎嗅App猛嗅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