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的歷史，在5G時代重現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寧宇
1994年的7月19日，中國聯通正式成立。這個新企業的背後，是電子部、鐵道部等部委以及地方政府機構。他的使命，就是打破當時通訊領域政企合一的壟斷格局。
很快，中國聯通選擇把GSM行動通訊作為重點，而這一決策，也打亂了原來郵電部在行動通訊領域的整體部署，一場大戲就此拉開。
二十多年前的行動通訊格局
中國的行動通訊業務是從上世紀80年代起步的，那個時候還沒有中國移動，行動通訊是郵電部門提供的一項業務。1987年11月在廣州開通了第一個模擬行動電話局，雖然比全球第一部行動電話開通晚了十幾年，但在當時來說，也是非常先進的技術。
在中國開通模擬行動電話那年，歐洲的第二代行動通訊標準，就是如今耳熟能詳的GSM起步了。1991年第一個GSM網路在芬蘭投入商用，之後在歐洲迅速發展，並向全球普及。中國的科技工作者們，主要是郵電部傳輸所（後來成為信通院的重要組成部分）的研究人員，對這種先進的移動通訊技術非常關注，定期向郵電部報告進展情況，初步判斷是：GSM已經成熟，可以作為網路建設的技術標準。
正當全球都準備採用GSM建網的時候，CDMA（分碼多重進接）技術出現了。1985年創立的高通公司提出在無線技術領域的CDMA技術，大幅度提升無線通訊的效率和容量。見此情況，北美將CDMA作為第二代行動通訊網的核心技術，以此為基礎發展CDMA網路。
從技術角度看，CDMA技術在無線領域的先進性毋庸置疑，甚至歐洲GSM的專家們都計劃引入CDMA技術作為下一代行動通訊的無線通訊技術核心。但要建一張完整的CDMA網路，光有無線側的CDMA技術是不夠，其他的配套技術方案還不完備，因此並不能馬上拿來用。
權衡之下，當時郵電部的決策是：不上馬GSM，等待CDMA網路成熟之後，一步到位。
正在郵電部等待的時候，中國聯通成立了，而且準備建設相對成熟的GSM網路。郵電部以變應變，做出決策：立即全面啟動GSM網路建設。
看似同時起跑，基礎大不相同
我當時在郵電部行動通訊局，是這一變局的親歷者。1995年夏天我被委派到摩托羅拉接受培訓，學習模擬行動電話的聯網漫遊技術方案。走之前大家關注的還是模擬網聯網，兩週的培訓結束後回到辦公室，發現所有人都在討論GSM。
此後就是郵電體系大規模的學習培訓。無論是傳輸所的專家還是廠商的技術人員，一邊要給各省郵電局的人培訓，一邊要參與建設方案的討論，忙得團團轉。好在郵電體系的專業基礎雄厚，有規範的多級管理模式，在郵電部統一組織之下各司其職，從技術標準和組網方案的編制，到裝置選型、入網和採購，再到系統安裝、整合和調測，各項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
郵電部傾盡全力建設GSM，而聯通的情況就複雜多了。作為一家多單位聯合組建的企業，不同的地區，主導單位、管理模式、技術資源都不一樣，這種情況按照如今的表達方式，就是多個企業文化風格迥異的單位組合在一起，整合成本非常高。所以對於剛剛組建的聯通來說，全網建設GSM實在是個巨大的挑戰。
區域性存在差異，整體來看郵電體系的優勢就更大了。與模擬行動電話網不同，GSM是完全獨立的一張行動通訊網路，郵電部門在傳輸、機房等配套資源的優勢得以充分體現。此前長期研究GSM的機構和技術人員隸屬於郵電部，在通訊工程領域擁有豐富經驗的設計院也是郵電部的，連進出口等方面也有專業的郵電部器材公司助力。聯通即便背後有各個部委支援，也很難和這樣一個建制完整、基礎雄厚的體系抗衡。
由於郵電體系利用產業鏈優勢整體發力，迅速建成覆蓋全國的GSM網路，並把先發優勢和網路優勢轉化為客戶規模優勢，牢牢地把握住了競爭的主導權。後來，原來郵電部的幹部擔任了中國聯通的領導，對CDMA的技術優勢念念不忘，還曾希望藉助CDMA翻盤；但無奈最好的發展視窗期已逝，GSM和CDMA左右互搏，雙網運營成了聯通的包袱和劣勢。
如果當年聯通上馬GSM的時候，郵電體系選擇等待先進的CDMA網路，那麼中國聯通可能在上個世紀就擁有大量客戶，也許中國的通訊市場格局就不會是今天中國移動一家獨大的樣子。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需要在合適的時機選擇合適的技術，技術的先進性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這樣的故事不僅僅發生在通訊行業，其他領域的案例也比比皆是。
如今的5G格局，幾乎是歷史翻版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行動通訊走到了第五代的前沿，如今運營商又面臨選擇：是選擇相對快捷的NSA（非獨立組網），還是等待更加先進的SA（獨立組網）。
簡單來說，NSA就是在現有行動通訊網路上疊加5G無線通訊模組，這種操作是最便捷的"5G建網"模式，可以在現有條件下推5G；而SA則是技術專家們心目中從頭到腳完整的"5G網路"。
NSA像不像當年的GSM？SA像不像當年的CDMA？
正常情況下，偏愛技術的電信運營商當然希望等到R16標準出來之後，按部就班地釋出企業標準，再進行各種測試驗證，能夠一步到位地建設完美的5G。這也是此前中國移動等運營商強調偏愛SA組網的原因。然而此時就像當年聯通出世一樣，美國對於5G的態度導致中國對5G建設模式要慎重考慮，並儘快決策。
前幾天信通院翻譯了《5G生態系統：對美國國防部的風險和機遇》，原文是美國國防創新委員會今年4月釋出的，體現了美國對於爭奪5G領先地位的焦慮和緊迫感。該文回顧了4G時代中美等國在資訊化數字化領域的競爭和結果，並對5G的重要性以及帶來的機遇進行了分析，還提出了不少建議。同樣參與5G制高點爭奪戰的還有韓國、日本以及歐洲各國，政府和相關企業也在積極推進5G的商用程序。
而在通訊產業圈子裡，也有這樣的共識：要想在現在的時點推5G，只能採取NSA。所以現在美國韓國等推出的5G，全部是NSA。
如果你是政府決策部門，如果你是運營商，在這種情況下，何去何從？
個人做個大膽判斷：雖然中美之間各有優劣，在很多領域美國是領跑者，但恰恰在通訊產業領域，中國的產業鏈完整性和成熟度是超越美國的。這個時候中美如果都選擇NSA，有可能會重現當年郵電和聯通大戰GSM的景象。
美國雖然有全球頂級的電信運營商，全球領先的網際網路企業，但在摩托羅拉和朗訊垮掉之後，如今已經沒有像樣的通訊裝置製造商了。中國這邊三家電信運營商實力不俗，近年來網際網路企業迅速成長，終端設計生產能力處於全球領先，華為中興已經成為世界級的通訊裝置供應商。而且由於5G的頻段高，建設的密度比4G更大，這是"基建狂魔"更喜歡的節奏。
看似同時起跑，基礎卻並不相同，所以最終的勝利者，是把握住關鍵時間點，發揮產業鏈優勢的選手。這個時候如果選擇等待，5G就成了又一個CDMA，可能還沒施展開手腳，下一代技術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