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李彥巨集
文章轉自公眾號：銀杏財經（ID：threemornings），作者：郭一刀
新一屆百度世界大會，李彥巨集不再開著無人駕駛汽車上五環，沒有再收到罰單，主講者也不再是離開百度的陸奇，而是創始人李彥巨集本人。
這一次，李彥巨集找來一汽集團董事長徐留平站臺，並且宣佈百度Apollo將與一汽紅旗合作研發L4級別自動駕駛乘用車，明年底實現小批量生產，2020年年底實現大批量量產。這對百度這些年持續押注的AI而言，算得上是一個利好訊息。
左一：一汽集團董事長徐留平
投資者和使用者對百度訴求不同，但期望是一致的。
大摩(摩根史丹利)不久前在投資報告中稱，認為百度較低的市盈率說明其股價被低估，將有望迎來價值迴歸。親手奠定了百度市場地位的使用者們，也屢屢展現出“黑百度即是政治正確”的群情激奮，所求的是百度能在商業利益和社會道德的平衡問題上有所調整，催它進步。
百度第三季度財報披露，截至9月30日，百度第三季度總營收為282億元(約合41.1億美元)，同比增長27%;淨利潤為124億元(約合18億美元)，同比增長56%。受此資料影響，百度股價曾一度上漲超4%。這份財報中，較為亮眼的是大有貢獻的資訊流收入和不斷推進的AI商業化。
回過頭來看這家2000年成立的公司，經歷過勢如破竹的崛起和問鼎中國網際網路的輝煌，也有過坎坷失敗的低谷和近年來被人聲討的失落，在中國網際網路使用者心中自有其特殊性。“BAT”喊了這麼多年，不管輿論風向如何，這家公司曾經的獨佔鰲頭和如今的逐漸掉隊，都在使用者心中留下了區別於多數企業的獨特意義。
壹
百度創立之初，團隊在北大資源賓館開了第一次會，成員彼此互相介紹，寒暄過後明確了工作上的分工。1414、1417這兩個房間被百度租了下來當做辦公場地。這時的百度只有七個人，分別是李彥巨集、徐勇、劉建國、郭眈、雷鳴、王嘯和崔珊珊，他們常被稱作“百度七劍客”。
百度七劍客
“百度七劍客”聚的快散的也快，2011年王嘯離職後，“七劍客”就只剩李彥巨集一人了。在很多場合，李彥巨集都曾說過2008年是他很痛苦的一年，因為他的團隊成員紛紛離開了他。曾有文章評述說李彥巨集成了“孤家寡人”，據說他看到後很難過。
高管紛紛離職帶來的不止是情緒上的失落，還有公司的危機。一個已經能默契配合的團隊，突然大批換血，直到如今百度高層仍不時有新的人事動盪。作為創始人，李彥巨集為百度傾注的心血自不用說。看著百度從BAT裡逐漸掉隊，他知道百度急需一次由內而外的突破。
而2016年百度經歷的聲討和質疑，放大了這種情緒。李彥巨集突然很看好年輕一代了，尤其是和他一樣年少成名的年輕人尤其被看重。他樂於重用有想法有衝勁的年輕人，期待他們擁有破局的能力，甚至寄託著一部分對百度的未來期望。遺憾的是這幾個年輕的高層並沒有帶來他想要的變化。
曾經的“百度太子”李明遠29歲成為百度副總裁的風光在短時間內被接連打破。2016年12月，25歲的李靖加入百度成為副總裁，成為記錄的新保持者;兩個月後，呂騁加入百度被任命為百度智慧硬體事業部總經理，成為百度“All-in AI”的一個符號。
這兩位90後的高管，都是以被收購公司創始人的身份進入百度。李靖是網紅自媒體“李叫獸”的創始人，百度收購他是出於對資訊流業務的極度看重;呂騁創辦的渡鴉科技，被期待能為百度帶來人工智慧和硬體領域的新商機。可惜在短暫的停留後，他們都沒能成為那股帶來轉機的清流，反而是被打上了失敗的標籤。
從一開始，李靖就沒能很好的融入進百度。不同於李明遠是內部晉升的資歷，李靖因為外來人員的身份格外引人羨慕嫉妒恨。“我們看他就是個學生，在寫標題、文案上頗有思路，就被Robin(李彥巨集)看中了收購進來”。這個李彥巨集眼中有衝勁的年輕人要克服的第一個難關是待人接物的能力，他和自己的專案經理崔磊才一接觸就產生矛盾鬧翻了。
這次財報裡亮眼的資訊流廣告業務，就與李靖當時的工作息息相關。李靖的工作是產出客戶可以使用到更多的廣告創意、廣告工具，幫助客戶推廣產品。他帶著自己的妻子、同學、原來的班底和百度內部轉崗、外部招聘來的員工們，組建了廣告創意部，幫助資訊流的廣告主優化創意。
有廣告創意部門的員工形容“他還喜歡開(炒)人，這是非常奇怪的領導方式，在他主管的時候，策略部門的總監轉崗了，幾名架構師級別的高經也走了”。另有百度中層也證實了這個說法，“初期他還喜歡鬧到上層(Robin)那裡去”。不過在公司，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並不是全部，最終還是要靠業績說話。
李靖是2016年底最後兩天進的百度，2017年底的KPI考核恰好對應著他在百度的這一年整。廣告創意部門的幾項關鍵指標全為負數，包括工具效果、點選增量、貢獻收入。這意味著，從資料上來講，部門這一年對百度資訊流廣告CTR的提升率不達標。
更嚴重的是，李靖和部門新總監周宇明更改了其中一項KPI的考核演算法，使得原本沒有達標的KPI達標了。這樣的計算方式並沒有被上級部門接納，也沒有得到高層的認可，最終，部門整體績效被判定為差，面臨改組裁撤。據傳，時隔多年後迴歸的百度創始人之一崔姍姍，也對李靖副總裁的任命有所質疑。李靖於今年4月18日下午，在朋友圈宣佈離職。
百度現任副總裁沈抖
呂騁和李靖其實有著許多不同，首先他雖然同樣年輕，卻不是一個職場新人。在英國讀大學時，呂騁就創辦過社交網路timeet，在大學生中很受用，還曾被《福布斯》評為“2015年30位30歲以下創業者”。身上有“藝術家”標籤的呂騁，是又一個喬布斯的狂熱粉絲。
渡鴉被收購後，他在百度堅持延續自己的風格。他要精雕細琢，要走高階路線，這和百度的戰略相沖突，2018年春節前還曾被陸奇批評“沒想清楚怎麼做東西”。他在外形設計和選材用料上的高追求，讓渡鴉H智慧音箱一經面世就享有很高的評價和很高的售價，1699元。
競品們百元左右的價位，已經決定了渡鴉H的銷量。作為百度期待已久的AI商業化的最佳使用場景之一，渡鴉H智慧音箱的表現不能令人滿意。普遍的觀點認為，這次嘗試耽誤了百度在人工智慧硬體領域寶貴的成長時間。呂騁沒能成為李彥巨集所期望的破局者，今年七月也已經離職。
貳
百度人工智慧業務的另一大領域，是自動駕駛。去年，全球人工智慧行業戰略研究公司TOPBOTS釋出了一份題為《20位推動中國人工智慧改革的科技領》的報告，其中有10位來自百度或者曾經在百度就職，百度因此被戲稱為中國的人工智慧“黃埔軍校”。名單中，前百度高階副總裁王勁赫然在列。
左一：王勁
百度自動駕駛事業部這些年有不少核心人員離職，這些高管大多選擇了自主創業。去年3月，時任百度高階副總裁、自動駕駛事業部總經理的王勁向李彥巨集提議，分拆出無人車業務並獨立運營。李彥巨集沒有同意，王勁很快遞出辭呈。
其實外界普遍認為，王勁當初從百度離職還和陸奇有關。因為在陸奇對百度進行調整變革時，有一大批高層管理者相繼離職。並且王勁離職當月，陸奇正將混亂的百度L3、L4自動駕駛部門整合在一起，要組建智慧駕駛事業群組並自己兼任總經理。
在正式離職前3天，王勁就在某投資機構的活動上高調放話，稱要在無人駕駛領域創業。王勁離職幾天後在矽谷創辦了景馳科技，不到五週時間就宣佈完成首次無人駕駛路測(封閉道路)。不到3個月，又宣佈在開放道路完成了首次路測。這徹底的激怒了百度。
作為百度無人車“四大護法”之一，並且最晚離職的一個，王勁幾乎掌握著百度在無人駕駛領域所有的技術和經營祕密，直接或間接地保持著與合作伙伴、客戶的聯絡。並且王勁還挖來前百度自動駕駛首席科學家韓旭等百度成員，組建了一個從百度走出來的創業團隊。
因為侵犯商業祕密的案件，取證比較困難，百度直到2017年底才正式起訴王勁。這創下了“國內無人駕駛第一案”，其中一項理由是竊取公司機密。景馳科技一口否定後求錘得錘，百度提供了王勁離職前簽下的承諾函，其中王勁自稱弄丟了工作電腦和印表機。
在被百度沸沸揚揚的“追殺”了66天后，王勁從景馳科技離職了。在他離開後，從百度出走的創業團隊，帶著景馳與百度握手言和。今年3月5日，官方訊息宣佈景馳科技正式加入百度Apollo開放平臺，成為Apollo合作伙伴。甚至有傳言是資本捨棄了王勁。後來，景馳科技經歷了嚴重的內鬥，目前已更名為文遠知行。
叄
陸奇從微軟離職時，身上的標籤有“微軟破壁者”、“矽谷職權最高的華人”。比爾蓋茨甚至向他許諾，“休假一年兩年回來當首席技術官，或者你想要做什麼業務，我們去搞個業務給你，我們就等著你就是了”。
陸奇
他離職的理由很有意思，騎自行車受傷。那是一輛他與同事改造的、反向騎行的自行車，騎車時人和身體反應全部是倒置，所以要忘記過去學習到的全部經驗。顯而易見，造這輛奇怪的自行車，是為了能對人工智的研究有所啟發。帶著對AI的執著和對迴歸中國的願望，陸奇加盟了百度。
陸奇加入時，百度剛經歷完輿論最黑暗的兩年，價值觀正遭受著最猛烈的質疑。並且在商業模式上，百度也正處於傳統業務掉隊，新興業務尚未落地的尷尬境地。百度的市值已經從BAT裡的第一，變成了另兩家的五分之一。陸奇一上任，就決定對百度進行徹底的改造，並貼上了“All in AI”的標籤。
陸奇掌管著所有業務，百度各業務的負責人都向陸奇彙報工作，再由陸奇向李彥巨集直接彙報。當改革進入深水區後，在執行時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人事權和財權。但就像他自己說的，“業務部門都是屬於我管，有些職能部門不屬於我管”。因為這部分“有些”權利的缺失，陸奇在推行改革中出現了一定的反彈，逐漸失去了掌控力。
但總的說來，陸奇的加入為百度帶來了顯著的積極效果。他在任時，百度的市值曾兩次接近千億美元，最高時超過了990億美元。而僅在陸奇宣佈離職的當夜，百度市值蒸發了94億美元。除了陸奇自身的價值外，投資人的信心受挫也是一大原因。這些年百度有強烈求變的決心，但似乎做什麼都做不成。
肆
百度的移動基礎和人工智慧，分別代表著現在和未來。
百度目前的移動端營收佔比已經超過了70%，雖然遲了些，但百度最終還是踏上了移動網際網路的大船。騰訊藉著微信在移動網際網路獨步天下的時候，李彥巨集還在為怎麼入門心力交瘁，“差不多就是在2013、2014年這兩年，我天天都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完蛋了，我是不是就被移動網際網路淘汰了” 。
最後百度選擇用真金白銀彰顯出自己堅決向移動網際網路轉型的決心，19億美元天價收購91無線。忽略掉只是友情摻和的騰訊，最大的競爭對手阿里巴巴競價失敗後，也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吞掉了UC。有一種說法是，阿里抬高了百度本次收購91無線的價格，百度則是抬高了整個中國網際網路併購市場的行情。
當百度買下91無線這個入口後，發現其使用者流失很快，並且很多資源位早已被預售出去了。無奈之下，百度只能選擇竭澤而漁的方法，匯出91無線的所有流量，並借用自身的搜尋流量養出了手機百度客戶端、百度手機瀏覽器、百度地圖、91助手等14個使用者過億的產品。
因為小看了硬體的進步，李彥巨集早年曾多次給移動網際網路潑冷水，稱其不好賺錢。我們往期文章裡曾提到過，李一男在百度做CTO時，也是看好塞班系統不認可智慧手機的，“中國依然會是諾基亞的市場，是特殊的國情”。這讓百度在移動網際網路錯失了先機，並一直處於落後狀態吃足了苦頭。
在吃虧後，通過過度補償的方式來獲得滿足感，是補償心理的一種常見形式。收購91無線並沒能帶給百度足夠的安全感，百度仍然在許多方面進行著嘗試，被人評價“病急亂投醫”。不過話說回來，移動網際網路確實具有巨大的不確定性，無論是眾人以為大局已定的電商格局，還是PC時代玩不轉的網約車、短視訊，都需要更開放更勇於嘗試的探索者心態。
百度緊接著收購的糯米網，就是努力嘗試新業務模式的另一步棋。其它還包括線上旅遊、金融，和上文提到的一億元收購的網紅自媒體“李叫獸”等等。遺憾的是，這些探索大多沒能取得出彩的成績。反倒是李彥巨集對百度糯米“3年將投資200億元”的預算，間接幫王興把O2O市場推向了高潮，催生出一個小巨頭。
李靖對於百度資訊流業務的創意優化目標雖然失敗了，但資訊流業務本身已經成長為了百度營收增速的一大亮點，最主要的產品是“百度APP”。據財報披露，2018年9月份百度APP的日活躍量達到1.51億，並且在資訊流產品最核心的使用者使用時長這一資料上同比增長68%。1.5億日活，150萬百家號作者，百度似乎正在再造一個“今日頭條”。
“做視訊內容有了女性就有了一切，爆款劇十個有九個是女性向的劇”。提出這個觀點的是愛奇藝戰略副總裁王世穎，愛奇藝在2018年被稱作“爆款製造機”。憑藉著爆款劇集《延禧攻略》和《中國新說唱》等爆款綜藝，截止9月，愛奇藝的會員數達到了8070萬，同比增長89%。
對於線上視訊平臺來說，會員規模堪稱核心競爭指標。國內視訊網站都常常把“以內容驅動會員增長”的Netflix當做對標的競品，而百度旗下愛奇藝第三季度的會員增長規模幾乎是Netflix的兩倍。之前還曾有人質疑，說中國視訊網站的付費會員天花板將會在7000萬左右。如今這個數字已經被輕鬆打破，反倒是從增速上來看，未來的會員規模和盈利還大有可期。
但視訊網站的格局畢竟還沒有定下來。優愛騰三家裡，優酷和騰訊視訊在阿里、騰訊的支援下也極具競爭力。例如體育版權的爭奪上，優酷拿下了世界盃，騰訊簽下了NBA，愛奇藝只能拿下一些不那麼熱門的內容。同時，長視訊還面臨著短視訊對使用者市場的爭奪，例如劇評、精彩片段、內容解說等。
因此，雖然愛奇藝暫時處於領先地位，但卻並不牢固。並且，為了產出優質作品，其內容投入的增加使愛奇藝本季度的淨虧損為31億人民幣，去年同期僅為11億。
終
對於百度來說，資訊流業務增長也殊為不易：騰訊今年遊戲營收受挫，也正在發力資訊流業務;行業霸主今日頭條絲毫沒有懈怠，仍然孜孜不倦的孵化著新產品。並且資訊流產品本身就沒有足夠的壁壘，吸引使用者長期停留，所以未來的不確定性很強。
百度資訊流產品
相比之下，依賴技術實力的AI領域，顯得更具穩定性。在BAT裡，百度一直是以技術為優勢的。準備回國建立百度時，投資人曾經問過李彥巨集，在搜尋技術上，世界排名前三的人是誰。李彥巨集沒有說自己的名字，反而是他的上司信誓旦旦的說，“李彥巨集絕對可以排前三位”。
因此，百度最令人期待的依舊是其AI商業化：
DuerOS——百度的對話式人工智慧作業系統。啟用裝置數1.41億，包括小米等廠商;百度輸入法，日均語音輸入請求超過3億次。
Apollo——向汽車行業及自動駕駛領域開放的平臺，合作伙伴總數達到了130個。今年七月，L4級自動駕駛巴士實現量產100臺，計劃於明年實現無人駕駛乘用車的小規模下線。
十年前，李彥巨集在自己的部落格裡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在中國，無聲的不是管理，是技術，太少人真正關心技術的進步，太多的人醉心於把管理當戰爭，把自己當毛澤東。
然而，單單醉心於技術和商業利益也是不夠的。人工智慧的技術和商業化進展，百度都暫時走在了前列。但經歷過2016年“黑百度即是政治正確”的千夫所指後，百度更應該時刻銘記，終端使用者需要的的從來都不僅僅是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