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聰殺死微博
虎嗅原創組作品
作者丨天使不投資人
iG奪冠了！iG奪冠了！——11月3日，社交媒體成為了年輕人歡樂的海洋，微博尤甚。
根本不知道LOL、也不知道iG是什麼的叔叔阿姨們，對這次刷屏一點都不反感，畢竟IG老闆，人稱“校長”的王思聰，為了慶祝自家戰隊創造歷史，在11月6日發起了一場豪氣抽獎：
從參與人數就可以隔著螢幕感受到一萬元獎金的巨大影響力。甚至讀到此篇文章的您，也很有可能參與了此次抽獎。
沒人想到，這次抽獎竟然殺死了微博。
男性=垃圾
11月11日，獲獎名單如期公佈。一個抽獎而已，參與人數又特別多，本來一般人也沒想過可能中獎，樂呵一下，“充當分母拉低中獎率”就完事兒了。
然而，一些細心網友點開中獎名單，卻發現事情讓人高興不起來：113名獲獎者中竟然只有一名男性，獲獎者男女比例達到驚人的1:112。
結合之前多次“錦鯉”營銷中獎者皆為女性，一些敏感的使用者開始懷疑，微博的抽獎演算法是不是存在貓膩。實踐出真知，名為“蟻工廠”的微博使用者設定了一條妙計，用微博自己規則，證明微博自己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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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微博抽獎平臺發起抽獎，鼓勵大家轉發，建議使用者記住轉發時已有的轉發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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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發達到一個確定數字時開獎，設定中獎人數>轉發人數，理論上轉發全員皆可中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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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並非如此，那麼不言自明。
結果則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有數碼博主出來解釋說，這可能是因為一些使用者被微博抽獎系統標記為“垃圾使用者”，他們無論怎樣參與抽獎，也不會中獎。
猛然醒悟的吃瓜群眾開始回顧最近的抽獎活動，結果令人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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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寧手機抽15人，15女0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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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貓抽10人清空購物車，10女0男。（http://event.weibo.com/yae/event/lottery/result?pageid=100140E0172726&id=3438923&f=wei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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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奪冠抽113人，112女1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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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貓錦鯉，女。（https://weibo.com/julyl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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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錦鯉，女。（https://weibo.com/u/1686852537）
……不一而足。如果微博抽獎系統有一張嘴，它肯定會大聲告訴你：男性=垃圾。
一些“節奏大師”繼而調侃，如果性別反轉，那微博怕不是已經爆炸了。其實即便性別沒有反轉，微博也已爆炸：
雖然被廣大使用者愛稱“來總”的新浪微博CEO王高飛（@來去之間）趕忙出面解釋，但這樣的官方宣告只會越描越黑。評論區除了少數疑似“洗地”的評論被憤怒的使用者噴得體無完膚，大多數評論還對微博表達了理智或不理智的惡意：
那麼，真的可以通過“改性別”提高中獎機率，讓男性使用者“鹹魚翻身”嗎？
很遺憾，不能。
早有許多吃瓜群眾總結了較為典型的“中獎使用者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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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數不太少（否則像殭屍粉），不太多（否則像營銷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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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微博佔一定比例，不全是轉發、點贊（否則像殭屍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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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認證使用者，無論藍V黃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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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在20~30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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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蘋果手機（在iG113抽獎事件中，中獎使用者蘋果手機佔比達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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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趣標籤集中於“美食”“旅行”“星座”“電影”“動漫”“音樂”……
如果說前三條規則多少能起到驅除bot（機器人微博）、殭屍的作用，也就是來總口中微博抽獎的“良苦用心”，那麼後三條簡直匪夷所思——符合這個畫像的使用者，大概並不是什麼“非bot的普通使用者”，而顯然指向收入尚可、年紀較輕的城市女性。
因此，我們大膽猜測：微博抽獎評判男女自有一套邏輯：別以為你自己填寫什麼“性別”，微博抽獎就真信你是什麼性別——或者更直白地說，微博還真沒“性別歧視”，它在抽獎時並不考慮性別，而是採用了另一套邏輯：如果使用者對化妝品之類商品敏感度高、購買力強（目前這類使用者多為城市年輕女性），就不會被標註為“垃圾使用者”。否則，呵呵~
這套邏輯在電商那邊其實更常見些：少女＞小孩、老人＞狗＞男人。
為淵驅魚，為叢驅雀
只是沒中獎，就讓使用者如此憤怒嗎？
並不。有貓膩的微博抽獎，從多個不同的角度激怒了使用者。
在11月6日王思聰抽獎釋出之前，即11月3日~11月6日這段時間，iG奪冠事件在微博上激發兩極評論：LOL愛好者自然興奮歡喜，而其他不明就裡者難免感慨“我與時代脫節”乃至“刷什麼屏煩不煩”。
抽獎一出，在金錢的誘惑面前（其實只有10000元），刷不刷屏、脫不脫節的群眾都閉上嘴乖乖抽獎了。傻子也知道，參與抽獎的使用者絕不全是LOL愛好者，且湊熱鬧的無關群眾比例不低——例證就在於，獲獎的112名女性中，曾在此前的微博中提及LOL的人屈指可數。
有粉絲傷心地總結道：
這種感覺就像你去參加最喜歡的歌手的演唱會，現場抽了10件簽名體恤，抽中的十個人有九個都不知道歌手唱過什麼歌。
如果中獎機率與購買力掛鉤，那我們甚至可以推測：使用者的“遊戲”標籤恐怕與中獎機率負相關，即便那是一個遊戲主題的抽獎。
微博這回撞槍口上了：這個驚世駭俗破紀錄的全民抽獎，還真特麼就是遊戲主題。
這也正是王思聰不可能自己設定貓膩的原因：他作為戰隊老闆和電競圈天之驕子與民同樂、給粉絲髮福利，何必涼了圈內人的心，去巴結那些為了幾塊錢而來的路人？
抽獎貓膩的第一罪在於，其抽獎價值觀極度扭曲：消費>一切。
那麼，假如微博考慮的權重並非消費，而是一些較為正常的引數，比如真的只根據活躍度來鑑別“垃圾使用者”，這樣的貓膩就更好了嗎？
在蘋果降頻門之後，恐怕沒幾個人還樂意給這種明晃晃的商業行為洗地：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即便不公平的理由再冠冕堂皇，暗箱操作也是暗箱操作，不告知也是不告知。微博避開疑似bot、避開不活躍使用者、有顯著的性別歧視（至少在結果上），有沒有在每次抽獎前告訴使用者？沒有。
更糟糕的是，這種潛規則不僅沒有告訴使用者，也沒有告訴發起抽獎的博主。 博主一腔熱血想給粉絲髮福利，結果被路過的“城市年輕女性”莫名揩油 ——早知如此，是不是有些博主根本就不浪費這錢了？現在博主們有沒有起訴微博、索要損失的心？
你們猜，以王思聰的脾氣，接下來他會說點啥？
如果抽獎並非發生在線上而是發生線上下，這一篩選過程的畫面無限接近舞弊。我們是否可以認為，微博抽獎在不告知使用者的情況下，早已堅持舞弊多年？
抽獎貓膩的第二罪，在於對公平和透明的徹底無視——而這本來是網際網路人少數可以掛在嘴邊的美德。
然而微博CEO來總並不打算為此道歉，反而將大鍋甩給投訴、甩給工商、甩給企業、甩給參與抽獎的每一個使用者，甚至無恥反問：如果規則透明，你覺得你還能中獎嗎？
拿我自己來說，一個粉絲2000、微博數7000、原創比例超過三成、從微博上線不久活躍至今、登入頻率接近每天必上的微博號，在與前文“蟻工廠”類似的數個抽獎測試中，無一例外都表現出“垃圾使用者”的特質：即便中獎名額高於轉發數，我仍然不能中獎。
這意味著：我長久以來在幫微博的活躍度做無回報貢獻，意味著我對喜愛博主、喜愛內容投入的熱情等於打水漂，意味著我像傻子一樣被微博抽獎耍了很多年。
任何一個具備現代社會基本常識的人也該知道，中獎機率再低，只要規則透明，就比暗箱操作好。這就好像真正的女權主義者會認為，“平權”比“特權”好，即便那特權屬於女性自己。
何況，暗箱操作後，我這樣的“垃圾使用者”，仍然中不了獎。來總的這番解釋，只會讓那些真正喜歡微博、常用微博的“垃圾使用者”，重新審視這款偉大的產品。
價值觀直追百度
無視最起碼的規則，一切以商業大局為重，已經成了微博的固定腦回路。
從神祕的降權，到莫名其妙的送粉絲（大V獲贈粉絲意味著普通使用者被強塞關注），再到不點贊不出現的奇葩亂序TL，微博的運營資料節節高漲，財報也越來越好看。不知微博是否由此認為一切踐踏使用者的行為都是可以接受的，直到他們不僅開始踐踏使用者，也踐踏起別的東西。
在微博做原創內容、尤其微博問答的朋友都知道，微博的自宮式審查有多嚴厲。如果說審查只是第一道坎，那麼接下來的傳播則是第二道：假如你沒買會員，沒買粉絲頭條，不做粉絲抽獎，不參與一切花錢推廣活動，你的內容在普通使用者那誰也解釋不清的TL中就宛如滄海一粟——對，即便使用者關注了你，是你的粉絲。
這種限制對一個個本身也是小透明的普通使用者影響還不是很大，對於內容生產者卻是噁心至極：早已通過早年“薅微博羊毛”在微博站穩腳跟的各路營銷大號自然可以多買多得，繼續維持高投入高回報，新人卻幾無生存空間。
可以想想，整個2018，有幾個新網紅是微博原生的？
微博早已不是內容生產者的樂土。假如你不想在微博花錢，那就別想在微博賺錢；假如你不想在微博賺錢，那你最好什麼也別發——反正發了也沒人看見。
不久前，微博上線了一個令各路公知狂歡、令自由主義者驚愕的奇葩政策：獲得特權的部分大V，在自家微博評論區刪除、拉黑網友，會導致該網友在全站被禁評3天。
微博自己的解釋還是一樣擰巴，說這是為了減輕大V負擔，營造更好的網路環境。這種說辭和我們聽了180遍的那套為了減少穩定成本而XXX的荒唐邏輯何其相似。
為了保護一部分人的言論自由而公然踐踏另一部分人的言論自由，區分這兩種人的關鍵居然是大V與否。這令我想起一個老笑話：大家處於一個公平的社會，其中一部分人比另一部分人更公平。
微博抽獎事件尚未發酵，我猜會極度傷害微博的公信力，但我也猜他們根本不在乎。畢竟有個可效仿的老大哥，一家中國網際網路巨頭，把利潤第一的價值觀推行了很多年，為此鬧出過多次傷天害理乃至違法犯罪的事兒，但至今從未有過悔改。
聽說那位老大哥現在也掉隊了。微博這個從沒站過隊伍排頭、財報剛好看了兩年的小弟，也敢混不吝地耍一出“狼來了”麼？沒有老大哥的命，也配得老大哥的病麼？
Have a nice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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