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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啞外賣小哥無聲送餐:月送600份,準時率100%

停好電動車,拔出鑰匙,夏吉祥小跑著進了一間海鮮餐廳。空氣中都是海腥味,地面溼漉漉的,服務員四處走動忙活。拐了幾個彎,夏吉祥來到了廚房邊上的冰櫃旁。

 

他取出了一個打包好的外賣袋,看了看手機,又繼續在冰櫃中找。確認沒有另一個袋子後,他折回取餐口,看著一個穿著西裝打著蝴蝶結的服務員,欲言又止。服務員在不停地打出新的訂單,頭也不擡。夏吉祥舉著手機想給他看螢幕上的訂單編號,左站站,右站站,都沒有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旁邊,一個外賣騎手斜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高喊“我的是5、6、7”。一個相識的服務員路過,一拳搗他,他哈哈地笑。

 

夏吉祥沒辦法這樣,他是一名聾啞騎手。在北京朝陽區的餓了麼北辰外賣站裡,同事們都叫他小夏,也有人直接叫他啞巴。

 

 

小夏今年29歲,老家在吉林省長嶺縣。

 

7歲那年,小夏發了場高燒,父母送他到鄉鎮上的診所看病,沒想到注射青黴素後,由於過敏他的右耳幾乎喪失了聽力,左耳也屬於半聾狀態。“當時爸爸媽媽很難過,就一直喊我名字,但發現我根本沒有反應後,便十分悲傷”。夏吉祥在手機上打下這些字,給週刊君看。此後,他也漸漸喪失了語言能力。

 

因為這,小夏受到了鄰居小夥伴的欺負。“他們就用小石子扔我”,過了一會兒,他又笑著“說”,“小時候嘛,孩子都這樣。”

 

父母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把小夏送到吉林省特殊學校學習。18歲,小夏高三畢業後入天津理工大學聾人工學院學習計算機專業。

 

小夏摁了門邊的按鈕,進入訂單使用者所在的大樓,徑直向前臺走過去。他熟稔地在登記本簽下了他的名字等資訊,前臺的工作人員問:“送到哪裡?”他指指樓上,又指指外賣訂單。工作人員一臉驚訝,尷尬地笑笑。

 

“我畢業後一開始乾的是跟專業相關的工作,參加校園招聘,進吉林省某食品公司做了倉庫員。”在送餐途中的電梯裡,小夏告訴週刊君,因為工資低,一個月才兩三千元,幹了三年多以後他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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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騎手前的小夏。圖/受訪者提供

這是12月18日中午1時許。不停有人上下電梯,高聲談論。小夏戴著口罩,倚在扶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電梯鏡子中的自己。他不時掏出手機看訂單後臺,螢幕上顯示“距使用者期望時間剩餘1分鐘”。

 

電梯門一開,他一步跨出來,喘著粗氣在樓道里找門牌號,週刊君在其後小跑跟上。他特意編輯好的模板簡訊已發給使用者,“您好……我是配送員,一名聽障人士,不能和您用語言交流。您的外賣快到了,麻煩您來拿取一下,謝謝!”

 

找到房間,敲門,使用者取餐道謝,他微微鞠躬。客戶剛把門關上,他馬上拿出手機看新訂單,“近單!”他笑了。

 

但這一次的“近單”並不順利。目的地在奧體中心,他騎車繞著體育館認真地找,轉了幾圈後才找到一家沒有門牌號的公司。他推門進去,辦公區有人在開會,他撥通電話,響幾聲就結束通話,再發了一條簡訊。沒人回覆。前臺沒人,他焦急地左看右看,往辦公區望了又望,但最終沒有往裡走。

 

過了大概五分鐘,一個人走出來,“哎,是不是外賣啊!”小夏趕緊遞上去,鬆了一口氣。

 

 

“我那時也生氣,正忙的時候有人老給我打‘騷擾’電話,響幾聲就掛,我打過去又結束通話。”在朝陽區惠新裡工作的小張也遇到這種情況,由於她不習慣看簡訊,所以最後碰巧要出去才看到在門口等了十多分鐘的聾啞騎手。“後來看到簡訊,覺得特別難受。”小張說。

 

“很抱歉,沒有及時看到簡訊。”“加油!”“好暖心!”小夏給週刊君看訂單後臺的訊息,這些來自使用者的善意讓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招聘他時,北辰外賣站站長翟小勳對溝通問題不無擔憂,“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又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我就打消了顧慮。”

 

從食品公司辭職後,小夏先是當了兩個月的麥當勞外賣員,後應聘成為餓了麼外賣小哥。他是第一個進入吉林長春桂林路站團隊的騎手,“那邊學生多單子多,很猛!”小夏回憶,當時每月有1000單左右,9塊錢一單,沒有好評補貼。

 

半年後受領導信任和重視,他當上了站長,“領導說我打字很快的,我就用電腦用五筆輸入法打字跟大家溝通。”

 

但站長並不好當。由於管理不嚴,當時訂單超時、差評都不扣錢,站內的36個騎手多懶散。“上線人數少,許多訂單都超時,還有幾個人請假幾個月。”小夏“說”,站長當了5個月左右後,季度考核資料不好,他提出辭職。領導挽留他,但他心裡過意不去,還是選擇離開。

 

2017年,他輾轉來到了北京。

 

“開始我根本想象不到他是怎麼送的,但小夏每天都能準時送到客戶手裡,我很驚訝。”翟站長告訴週刊君,小夏是個很敬業的人,工作能力比大部分人都要強。11月,小夏共完成621單,配送準時率為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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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近照。圖/受訪者提供

 

 

午後2時許,陽光明媚。小夏仍在送餐的路上。

 

從上午10時上線至今,他沒有喝過一口水,也沒有停下來歇息跟人插科打諢。他騎車比很多騎手慢,每拐個彎,都提前減下速度左右看看。走在非機動車道上,對面遠遠的有小車駛來,他停在路邊等。不管前面堵不堵,他從不摁喇叭催促。

 

他戴了助聽器,他“說”很安全,50米外能聽見汽車喇叭聲。

 

但他的父母不這樣想。“媽媽,今天下雨了,送餐不太安全。”——“你聽不見,什麼天都不安全!”

 

父母擔心的,還有小夏的婚事。小夏之前談過戀愛,但對方要求在上海買房,沒幾個月兩人就分手了。

 

“我喜歡善良的女孩,有責任心,互相理解包容、信任,一起孝順雙方父母。”過了一會兒,他感嘆“道”:“真心想找一個能陪伴我的女孩一起過日子,相愛到白頭。”

 

他喜歡運動,喜歡打籃球,也喜歡看書看電影和旅遊。北京的景點中,他最想去十渡玩。但當騎手沒假期,他一直沒去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一直留在北京,如果掙不到錢的話他就回老家了。

 

偶爾,他覺得自己也是一名大學生,當騎手有些委屈。但他很想得開,“我們之所以迷茫煩躁,是因為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給自己加了無數的枷鎖。”覺得累時,他提醒自己,“生活不易,卻也從來不難。堅定不移地遵從自己的內心,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又如何會累?”

 

在北京,小夏現租住在北五環外。兩人間的床位房,每人每月房租1100元。今年7月之前,他住在北三壞,也是床位房,但每月房租是800元。那是在北京等一線城市房租暴漲之前。

 

他想養只小狗。從小看動畫片,他很喜歡小動物。他的手機殼,上面印著小豬佩奇。朋友圈裡,他發了幾張小鴨子的照片,“哎呀,對它們軟軟的胸脯毫無抵抗力。”

 

小夏之前想做程式設計,他“說”自己學計算機16年,光“C#1”程式就學了8年。但對於為什麼沒能從事此職業,他怪自己,沒出去好好找。

 

他準備近期離職,去考駕照當滴滴司機。“我真的好想當一個滴滴司機,多自由!”小夏觀察和思考過滴滴行業,認為它有龐大的使用者和市場。他也查詢過,聾人考駕照在國內一些大城市已開展多年,“有聽力障礙人員在佩戴助聽裝置後,雙耳分別距音叉50釐米能辨別聲源方向,即可申請小型汽車C1和小型自動擋汽車C2準駕車型。”

 

小夏信心十足,“只要認真學習,符合相關的要求,聾啞人也是可以拿到駕照的。”

 

晚六點,夜幕四合。

 

小夏送餐時順道送週刊君去公交車站,離別之際,他雙手合十表示謝意。不一會兒,他發來一張剛拍的風景照,“上車了嗎?今晚景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