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程式設計師離職的故事應該由程式設計師來講的，那天和老周見面時我也是這樣提議的，但是老周只是搖搖頭，然後反覆念著“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但是他又覺得應該講出來給同行們聽聽，以此來控告那些“無良老闆”及“諂媚的幫凶”，同時也給程式設計師們些許借鑑，說不準誰會遇到，於是這講故事的差事就落到了我這個律師的身上。

    初識老周大約是幾年前的初冬，之所以記得是初冬，源於老周的穿著。

    那天律所會議室接待了兩位客人，來訪的是一個軟體企業，他們單位的程式設計師離職後自己又開了一個公司，而且經營的是相同的行業軟體，介面雷同而且部分資料庫的欄位命名方式一樣，企業因此懷疑是離職的員工離職時偷走了公司的原始碼，因此來律所諮詢訴訟方案。那天來的一個是企業的副總，西裝革履；另外一個矮矮胖胖的，穿著夾克，敞口的襯衣裡面可以看到些許褶皺的秋衣，這就是老周。

    老周當時是那個公司技術團隊的負責人，離職的那個員工就是他以前的同事，也可能是他的哥們。因為那個副總對於技術一無所知，所以也是應我們的要求，帶老周來解答技術方面的問題。那天的會面很愉快，副總在聽取了我們的方案後也爽快地答應了委託我作為案件的代理律師。老周那天說話不多，就是中間介紹了公司對於原始碼保密方面的要求。因為我建議單位應當指派一個技術人員作為另外一個代理人，副總當時指定老周擔當這個角色，於是成為老周和我結識的緣由。

    會面結束後，副總特意電話給我，交代對於老周應當適當提防，防止老周和對方串通一氣。那時候就感覺老周在那家公司不得信任，沒想到，也為後來老周離職埋下伏筆。

    接下來因為需要多次到外地出庭，我和老周也因為相同的興趣愛好而漸漸成為朋友，我也感受到老周作為一個“技術男”的真誠和敬業。領取判決書那天，我第一個給老周打電話，然後才是打給企業的副總，其中的先後順序，算是對“戰友”的認可吧。而後，便很長時間沒有老周的訊息，直到有一天，老周打電話給我，說他準備離職但是遇到了麻煩，想見面聊聊。

    老周應聘了一家外企的CTO職位，歷經波折終於拿到OFFER,當他向老闆提出辭職時，老闆拿出他之前簽署的勞動合同，依據合同中的競業限制條款，同意他離職但是要求他不能到有競爭關係的企業就職，並且要求離職證明上必須標註接收企業的名稱。

    老周自覺這些年自己對得起老闆，而且很多軟體開發合同都是老周帶著小弟兄們日夜加班才得以完成，現有的團隊也是老週一手栽培成長起來的，老周覺得老闆在自己離職的問題上應該將心比心，沒先到老闆竟然落井下石！老周見面後開始唸叨“我本將心付明月”，感覺是被老闆給算計了，這讓老周憤恨又無可奈何，對於“稀裡糊塗”簽下的競業限制條款也是後悔莫及。對於老周的老闆來講，經歷了上次程式設計師離職偷走程式碼的事情後，公司遭受了很大的損失，儘管後續又強化了很多原始碼保密的措施，但是對於不懂軟體的老闆來講，老周的離職申請更增加了他對程式設計師的不信任。但是又覺得老周工作很努力，公司的業績也離不開老周，因此利誘不成後不得不千方百計阻撓老周的離開。

    我仔細地看了老周的勞動合同，發現勞動合同中儘管約定老周不得到有競爭關係的企業就職，但是對於應當支付的競業限制補償金卻沒有約定。我一開始認為沒有約定競業限制補償金數額的條款應當是無效的條款，這讓老周很興奮，似乎找到了救星。但是查閱了相關檔案規定後我發現，這樣的約定也是有效的，但是法律規定的原文表述為“可以通過協商予以補救”，如果不能達成一致的，“可以按照雙方勞動關係終止前最後一個年度勞動者工資的20%--60%支付補償費”，如果單位不同意支付補償費，此時競業限制就沒有法律效力了。我和老周研究了一下，這個規定的內容有些模稜兩可，拿到60%年薪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這個主張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老周解決當前的困境並順利拿到離職證明。

    三天後，老周又打電話過來說老闆沒有直接回復他的要求，但是通過人力部門找過他，還是希望他留下，同時人力透話給他，公司有一個專案因為軟體開發延期客戶遲遲不同意支付尾款，根據團隊其他人員的反映，那個損失完全是老周的責任，如果他堅持離職，那個損失需要老周來賠償。老周不清楚是哪一個團隊人員向老闆告了狀，這也是文首所說的“諂媚的幫凶”的來由。老周說本來他對於是否堅持離職還有些猶豫，但是人力部門的傳話堅定了他離開的決心，但是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如果拿不到離職證明就很難在下一個單位順利入職。

    我建議老周和下一個單位的HR聯絡一下，看一下能否暫時以自己的承諾書代替公司的離職證明，待事情解決後再補交證明，事實證明這個辦法行不通。但是事情卻意外出現轉機，老闆找老周談話，說了些追憶往事的話，然後同意他離職並且很痛快地給了離職證明。

    老周給我打電話向我講述老闆當時的表情，老周也不太確信是什麼原因讓老闆突然改變主意。我猜想可能老闆所有的舉動都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原本老闆就沒想真的挽留老周，但是為了營造留人留心的氛圍給其他員工看，所以才演出了以上的鬧劇。聽完我的猜測，老周說了句“雞飛狗跳”，貌似對老闆導演鬧劇的厭惡，但是我看得出事情似乎超出了作為技術男的老周所能預判和理解，實踐中的事沒有按照if/then/else邏輯執行，而這顯然也不是老周的強項。

    老周離職的故事將近尾聲，貌似離職和離婚一樣，按照老周的話就是“雞飛狗跳”，原本共患難的夫妻離婚時打的頭破血流，法庭上彼此控訴對方的罪過！從帶給當事人心理和情感上的打擊來看，無論是離婚還是離職，無論哪一方都不是贏家。老周離開了，其中複雜的情感可能只有老周才能體會，但是無論怎樣，老周終於去了他心儀的公司，祝老週一切順利吧！

後記：

    寫完以上文稿後發給老周，老周提出一個建議，他認為沒有深刻揭發資本家為了利潤而不顧一切的醜惡嘴臉。寫在後記裡，權當是對老周建議的迴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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