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跟鄧小平學習二次創業
站在十字路口,向前走,我們先向後看
作者| 周航 來源| 還是不舉手就發言(JustBB2)
今天我想繼續說一下最近對創業公司的一個觀察和思考。
這陣子在我與創業者接觸的過程中, 我發現很多創業公司都遇到了階段性的共性問題。 在過去十年間,大家追求的是速度、燒錢、融資、估值、風口這些東西。發現一個需求,做出一個創新產品,趕上一個熱門概念的風口,就可以得到很高的估值,可以拿到融資,然後燒錢買使用者,進而實現規模化的快速增長,靠融資和成長速度拼殺掉同類競爭對手……但事實上,很多公司始終沒有進入正向的現金流,能夠實現盈利的公司更是寥寥無幾。這是泡沫時代的常態。
從現實的情況來看,泡沫時代在 2018 年徹底結束,接下來進入的是一個務實週期。這意味著燒錢不會解決實質性的問題,資本市場也進入寒冬,投資人更加謹慎,融資變得越來越困難。泡沫時代在今天已成歷史,泡沫時代通行的那套法則在今天也已經真的行不通了。
與過去的創業方法論徹底告別,徹底做出改變才有可能迎接新的時期。
但這種改變對很多公司來講不亞於是二次創業,甚至相當於重新開始創業。因為事實擺在那裡,過去的那條路確實不能繼續走下去了,必須改變指導綱領和行動路線才可以。有人會問,理念我們都知道,到底該如何去改變嗎? 當站在這個十字路口,我把眼光投回了四十年前。
■ 初創時期,向失敗學習
如果把我們建黨建國的歷程比作創業的話,第一階段的創業是從 1921 年 7 月正式建立中國共產黨這個組織開始,經過摸索和 28 年艱苦卓絕的奮鬥,終於在 1949 年建立新中國,好比一家公司終於從初創時期走向 IPO 上市或者說公司取得革命的階段性勝利。 對於創業公司來講,我們可以從這個過程中學到很多,學習他們在初創期如何面對質疑、面對挫折和挑戰。 中國創業者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毛澤東的影響,甚至有很多人專門去延安,去古田會議這些革命聖地瞻仰學習,從中汲取養分。(這兩個地方我都自己或帶團隊去過)
馬雲曾帶著湖畔大學的學員造訪古田
相比第一階段的巨大成就,中國共產黨從 1949 年到 1976 年這二十七年,也就是建國到文革結束(我們暫且稱之為創業第二階段)爭議很大,建國後雖然也拼命搞過幾年經濟,但總得來說算是胡來了一通,各種運動折騰不斷,以至於那十年搞到“國民經濟崩潰的邊緣”(根據有關檔案論述),所以在 1976 之後,所有人都認識到: 過去十年的路不能走了,我們永遠不想,也不能再重複過去的那條路。 我覺得這個階段跟我們的移動網際網路( 2010 年-2018 年)的創業熱潮很類似,拼命融資,搶佔市場,有數字的虛高卻沒有多少實實在在的使用者價值。
但當時的情況是不管是國家還是普通群眾,都不知道之後的路該怎麼走?該去往哪裡?就像現在站在十字路口的我們,也不知道該選擇哪條路。
這時候鄧小平是如何做的呢?
■ 戰略的轉變需要一場“真理大討論”
從 1977 年到 1978 年間,先後出現了一系列關於真理思想的討論。1978 年 5 月,《光明日報》刊發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全國上下引起關於真理標準的討論。11 月10 日在中共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預備會議提出反對”兩個凡是“的錯誤觀點,支援開展真理標準的討論。在這種討論中,大家得出一個共識是:一切用實踐來檢驗。
《歷史轉折處的鄧小平》|解決歷史問題 不能沒有充分的討論
這說明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不能沒有充分的討論,這一系列的討論也為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做了思想準備。所以我們才能在正式召開的會議上,果斷放棄了以階級鬥爭為綱的錯誤路線,確立長時期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綱領。這是一個重大的戰略的轉變,現代中國歷史上斗轉星移般的超級轉變。
如果把這種改變放到創業公司,那我們應該認真討論甚至是辯論:是不是要放棄不惜代價的規模化的成長,而轉移到以產品和效率為中心呢?所以在這個時期,我想每個公司是不是可以有一次自己的“真理大討論”,自己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否定過去,討論出一個新的指導思想,這將是一個新的起點。 只有經過思想上這樣的辯論,大家才會有真正意義的共識。 因為如果思想是僵化的,那後面的改革是不可能發生的。
■ 找到一個容易入手的切口
任何創業都有一個難點:就是要找到一個切口。不管多麼偉大的創業,找到這個切口都非常難,你不能天天說一個特別巨集大的夢想,但卻無從下手。所以,往往對創業者功力的第一個考驗,是他怎麼找到那個切口? 鄧小平找到切口的方法就很偉大。
1977 年鄧小平復出,作為副總理只是主管科技和教育。不到一個月,他召開科技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決定恢復高考。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作為副總理的他,不去主動介入經濟或更核心的領域,而是選擇了一個邊緣部門,首先恢復高考,這就給了所有青年人希望;接下來召開全國科學大會,明確科學知識是第一生產力,讓邊緣化的知識分子重複回到歷史舞臺。 這是兩個容易做卻被大家忽略的點,卻非常得人心。
《大江大河》|恢復高考給了有志青年希望
把過去錯綜複雜移軌到新的時代,是多麼難的一件事情,所以鄧小平找到切口的方法偉大。 放到今天創業的改變上,我們可以嘗試從容易的事情入手。
■ 放一放,緩一緩
鄧小平的偉大之處在於,不是說他是先知,藍圖一揮就知道怎麼走。他推動改革的最偉大之處,是既不是著急忙慌想當然的推一件事情,更不會因為過去的條條框框輕易否定一個新事物, 而是“放一放,緩一緩”,讓它在一種合法和非法之間自由成長和發生著。 經歷一段時間後,再去確認它是不是一件有價值的事情。如果是,就通過檔案法規對它予以追認和合法化。這是鄧作為總舵手的能力和謀略。
於是即便前面有多重阻力,還是出現了農村責任承包制、國企承包、個體經濟、特區等等沒有設計沒有預料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現象,這都歸功於小平同志的“放一放,緩一緩”。 如果不知道怎麼走,就先放松管制,先“摸著石頭過河”嘛。 當時雖然沒有搞清楚方向在哪裡,但有一點是清楚的,河岸這邊的計劃經濟肯定不行了,要離開河岸就得過河,探索著前進。
所以,創業者不要有過大的壓力, 試著接受自己的平凡,你並不比你的總裁、總監甚至普通員工就高明很多。 如果他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這是很正常的,沒必要非得跟員工裝著胸有成竹、勾勒出一個什麼樣的巨集大的藍圖,或者非要編造一個新故事,說未來如何如何光亮。
《溫州一家人》|私營經濟的產生
當你放鬆下來,你會看到那些小的苗子,如微光一樣出現,然後越來越亮。它就像生命一樣頑強,肆意生長出來。你看農村責任承包制、個體戶、特區的產生,都不是規劃出來的。拿特區來說,以前是嚴厲打擊逃港,現在大家逃離是因為這裡太窮了,但是政策放鬆了,先不管你,讓你自由發生著,設立特區實際上有點像:“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劃個特別的試驗區,你們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如果我目前在一個公司,當大家不知道未來的路怎麼走,過去的路也已經徹底放棄了, 我會先把事實擺在所有人面前,然後讓大家討論,在爭論的過程中產生一個綱領性的共識,讓每個部門在大的綱領下去尋求一種變化,不再以增長和競爭為綱,而是轉移到產品和使用者價值上進行二次創業。 二次創業也不需要所謂頂層設計,讓每個部門都動起來,都去思考在新的綱領下我可以去做些什麼事情,哪怕是一個後勤部門,也要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一小塊業務可能與公司完全不能的策略,可以給這個業務和部門劃一個特區。這一點我覺得淘寶的誕生是個不錯的啟示,2003 年阿里做淘寶的時候,祕密拉了十幾個人,讓他們籤兩份合同,一份是從阿里巴巴離職,另外一份合同加入這個神祕的新業務,這就是淘寶的誕生。很長時間以後,最早阿里巴巴 B2B 都不知道淘寶這個業務是他們的。
阿里巴巴紀錄片《造夢者》|淘寶上線
另外一點,我的觀察是改革絕不能靠老人改革,其實是要換人。這一點阿里提的也很好。為什麼阿里組織架構變化的如此頻繁?很重要的是 戰略變了,組織一定要變。 你不能指望老人能把新的戰略去執行好,因為他有思維的慣性,也涉及既得利益。所以當一個公司要做二次轉化的時候,團隊要做比較大而徹底的改變,甚至可能要換 CEO。
■ “為了向前走,必須向後看。”
在實行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上,陳雲也是起關鍵作用的一位領導人。他說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為了向前走,必須向後看。”我們要想向前走,就必須先往後看,把曾經信奉的事情拎出來否定掉,解決掉。只有徹底否定掉,才能更好地往前走。我們可以向內看,向失敗看,向曾經的不足去學習。否定過去的自己,也許你會對創業有新的瞭解和認識,才能更好地往前走,真正跟過去的生活方式徹底告別。
就算沒有找到新的路,也要勇敢放棄舊的路。為什麼現在很多創業者還在慣性地往前走呢?他會問:“你說這東西不行了,那你能告訴我怎麼才行的嗎?”我說我也不知道。他繼續說:“那我怎麼敢放棄呢?”於是他就在過去的路上越走越遠,直至燒錢燒到山窮水盡為止。其實他就是不敢否定自己,不敢放棄過去的光環。
我有一個老朋友,是非常明星的創業者。17 年我見過他一面,那時他的錢已經燒了很多,遇到了比較大的挫折,但他還是繼續過去的方法論,覺得把過去的幅度減弱些,就會苦熬過去。結果是這兩年下來錢最終還是花光了,進展卻不大。我覺得他可能還是不敢否定自己,這兩年有點浪費生命了。也許當時他能更勇敢地扔掉過去,手裡還有一些錢,在轉變的過程中更有可能摸索出新的機會來。 新的東西不是想出來的,是通過行動,試錯試出來的。
回到開頭丟擲的問題,當你不知道如何改變去二次創業, 你可以像我一樣把眼光投回 40 年前,看看在那個轉折處的鄧小平是如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