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單車一地雞毛

作者:龔進輝
如果盤點過去幾年的創業風口,共享單車絕對可以入選,在其最風光的時候,吸引百億資金、上百個玩家入局,其中不乏阿里、騰訊這種頂級網際網路公司的加持。不過,共享單車的風口消失速度比想象中快,摔死的“豬”不計其數,就連頭部玩家摩拜、ofo也未能倖免,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事實上,從2015年、2016年的萌芽到2017年的風光無限再到2018年的一地雞毛,共享單車大起大落不過三、四年光景,卻讓公眾大開眼界,不僅看到了創業者的投機、不成熟,也看到了巨頭之間的利益博弈,以及創業者與股東的競合。到頭來,共享單車的故事只剩下使用者難退的押金、供應商要不回的欠款、資本悉數離場,以及苟延殘喘的摩拜、ofo。
不得不說,如今共享單車儼然成為燙手山芋,無論是委身美團的摩拜還是沒有找到接盤方的ofo,都逐漸失去吸引力,商業價值大打折扣。儘管尚未迎來真正的終局,但冥冥中終局早已註定:要麼死要麼淪為巨頭棋(附)子(庸)。或許從融資推進那一刻開始,摩拜、ofo就註定無法獨善其身,一地雞毛只是時間問題。
01從巔峰到低谷
回首共享單車短暫的發展歷程,2017年無疑是重大轉折之年。這一年,以摩拜、ofo為首的共享單車企業,在資本的助力下瘋狂擴張,向上遊供應鏈下單、單車投放遍佈海內外,充返補貼、紅包單車等營銷活動也搞得風生水起。
不可否認,摩拜、ofo這種軍備競賽式的擴張,迅速為雙方奠定了市場領先優勢,但也埋下巨大隱患,首當其衝的便是資金壓力,它們所有的擴張行為完全靠資本輸血,租金無法覆蓋造車、投放、運維等各項成本,缺乏自我造血能力使各自未來充滿變數。
或許你會說,摩拜、ofo瘋狂擴張是為了把資料打磨得漂亮,以便後續吸引更多融資。其實不然,資本是很現實的,他們不會為創業者的夢想買單,只關心投資回報。資本可以容忍被投企業一時的虧損,卻無法容忍持續虧損,即無底洞,風向不對就會立刻轉向,被投企業將會陷入被動狀態,資本一斷供便玩完,生存都是個大問題。
具體到共享單車企業,當摩拜、ofo日訂單量分別突破2000萬單、3200萬單後,它們高興一陣後必須啟動新一輪融資,但面臨尷尬境地:一方面,以雙方龐大的成交規模,短期內顯然無法盈利,而且殘酷的競爭態勢使它們不可能放慢甚至停下擴張的腳步,虧損加劇在所難免,而持續虧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是後期投資人的顧慮。
另一方面,摩拜和ofo毫無節制、無序的市場競爭,使共享單車原本靠租金覆蓋成本的財務模型不成立,共享單車這樁原本能盈利的好生意變成看不到希望的爛攤子,雙方合併成為最佳結局,但由於種種原因,這一幕徹底化為泡影,讓早期投資人累覺不愛,這也就解釋了朱嘯虎為何將ofo股份賣給阿里和滴滴。
早期投資人離場、後期投資人謹慎,2017年10月之後,摩拜、ofo危機開始浮出水面,被媒體曝光挪用使用者60億元押金,揭開了它們資金告急的面紗。儘管摩拜在2017年11月、2018年1月獲得兩輪戰略投資,但要麼沒透露投資金額,要麼沒透露投資方,著實詭異。當然,它的老對手ofo日子也不好過,將滴滴三位高管趕走後,軟銀原本答應的15億美元投資也告吹,只能以抵押單車的方式向阿里借款來續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2018年4月摩拜賣身美團的根本原因是缺錢,有人給它算了一筆賬:投放900萬輛車,日訂單量不足1000萬單,平均每天每車一單,單月營收1.1億元,而銷售成本5.65億,管理支出1.46億,減值損失0.8億,算下來淨利潤虧損高達6.81億。照這種燒錢速度,投資人再財大氣粗也吃不消。
ofo在去年年中成為各種版本併購案的主角、壞訊息接踵而至,原因也是缺錢,為了跪著活下去,ofo走上開源節流之路。開源方面,車身廣告、App短視訊廣告甚至在微信公眾號幫微商賣“三無”蜂蜜,可以帶來一定的收入,但只是杯水車薪,而大幅裁員、收縮戰線(退出海外市場和三四線城市),加上車輛盜損率居高不下、運維形同虛設,日訂單量持續下滑,業務形勢空前嚴峻。
時至今日,高達數十億元的使用者押金、供應商欠款壓得ofo喘不過氣來,徘徊在生死邊緣,如果再沒有資金注入,可能熬不過今年上半年。在我看來,摩拜、ofo命運猶如過山車,從高峰迅速跌入低谷,被殘酷的現實狠狠上了一堂課:有時野心不見得是個好東西,盲目追求規模效應是個坑,因為共享單車到頭來還是得靠租金來盈利,這才符合正常的商業規律。

02自作孽不可活
“資本是助推你的,但到了最後都得還回去”,摩拜創始人胡瑋煒一句話道出了創業者與投資人關係的本質。去年12月,她在完成階段性任務之後卸下摩拜CEO一職,正式完成了還回去的動作,而ofo創始人戴威很有可能在ofo破產清算的時候還回去,這是資本所不願看到的結局。
在共享單車最為火爆的2017年,摩拜、ofo風靡大江南北,日訂單量節節攀升,既是胡瑋煒、戴威極速擴張野心的對映,也有資本裹挾的成分,背後是創業者與投資人擁有一個共同目標:儘可能在市場競爭壓制對手,理想狀態是幹掉對手一家獨大,再不濟也要為成為合併主導方積攢足夠籌碼。
只可惜,競爭使人進步的道理並不適用於摩拜、ofo,共享單車無序競爭的後果是雙輸,在合併無望的情況下,雙方都為此付出慘重代價:摩拜日訂單量輸給ofo,比後者更早賣身;慘勝的ofo在與滴滴、阿里的周旋過程中,落得個兩頭不討好的悲慘下場。很多人會把摩拜、ofo今日之慘境歸咎於資本寒冬,認為資本無情,但我認為更多是它們自身的原因,自作孽不可活。
摩拜方面,錯估融資形勢是其陷入困境的直接原因。2017年冬天是摩拜最後面對現實的機會,當時美團掌門人王興向摩拜開出過一份至少高於27億美元收購價格一倍的收購邀約,卻被摩拜拒絕,只希望美團戰略投資。因為摩拜堅持認為可以獨立發展,並對接下來的融資信心十足,卻沒意識到王興的報價包含防禦滴滴一統共享單車江湖的溢價,更未察覺後續融資收緊的走勢。
同時,李斌、王曉峰、胡瑋煒三者微妙的關係,也成為摩拜發展的不確定性因素。一位投資人直接指出,三人股份接近,李斌對資本和公司有著定調的能力,胡瑋煒是摩拜既成事實的形象代表和創始人,如果王曉峰心裡預期和現實有錯位就很難辦。騰訊諮詢團隊也曾針對摩拜內部管理出具診斷報告:公司三位管理核心胡瑋煒、王曉峰和夏一平常常無法做出統一決策。
摩拜試圖通過調整管理層架構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由王曉峰完全掌權,胡瑋煒改為分管海外業務和研發和生產製造,並明確胡瑋煒和夏一平轉為向王曉峰彙報工作。但事與願違,這次調整並沒有很好地解決摩拜的問題,暴躁的王曉峰嚴重打消員工積極性,大量業務骨幹無謂流失讓人力資源體系感到迷茫,以至於後期出現十幾個人力資源體系員工集體辭職的事件。
ofo方面,戴威在ofo內部管理上推行學生會模式,把自己北大學生會主席的那一套用在公司治理上,導致ofo管理鬆散、隨意、充滿學生氣息,許多員工上位靠的不是能力,而是關係,內部貪腐問題突出;在對待合作伙伴上,他寧可不要15億美元也要把來自滴滴的付強趕走,這種意氣用事的風格過於孩子氣;在對待投資人上,他經常因態度傲慢而激怒投資人,曾有投資經理私下抱怨,“自己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欺負”。
戴威對商業的認知過於膚淺,也為ofo發展埋下巨大隱患。有人質疑ofo盜損率過高,戴威的解決方案是繼續瘋狂下單。“10輛車裡壞了5輛,車損率是50%,100萬輛車裡壞了5萬輛,車損率不就降下來了嗎?”他的回答給人的印象是非常業餘,ofo不從提升車輛質量、強化後期運維來降低盜損率,轉而靠瘋狂造車來實現,我只能佩服戴威的數學真好,卻忽略了造車的高昂成本和衍生的成本對ofo而言是筆巨大負擔。
更要命的是,不成熟的戴威剛愎自用,權利慾和控制慾都很強,不喜歡與比自己強的人共事,而且“耳根子軟,又講兄弟義氣、講人情”,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引導利用。其實,ofo最好的結局是被滴滴收購,但戴威為了一己私慾,他自始自終都不願低頭,寧願看著ofo倒閉也不願失去控制權。
03創業失敗樣本
依稀記得去年4月,美團收購摩拜之初,承諾摩拜將繼續保持獨立品牌、獨立運營,摩拜管理團隊也將保持不變。如今,王曉峰、胡瑋煒先後離場,摩拜單車成為美團LBS平臺單車事業部,未來摩拜單車品牌將更名為美團單車,曾經的承諾徹底落空,摩拜已徹底美團化,世間再無摩拜。
儘管ofo還活著,但外界對其前景持悲觀態度,甚至有人認為其挺不過半年。隨著薛鼎、張巳丁兩位聯合創始人與戴威決裂,揹負大量負資產的ofo只剩空架子,變得十分雞肋,走投無路的戴威不得不四處求人,包括求助政府官員謀求上市的機會。只不過,隨著團隊分崩離析、資料愈發難看、使用者口碑極差,ofo想要再獲得投資人的青睞難於上青天。
共享單車的故事寫到今天,除了一地雞毛,最有價值的部分莫過於硬生生活成創業失敗樣本,那一堆堆城市垃圾和一批批死亡名單彷彿在傳遞一個教訓:創業者如何在商業慾望與資本意志中一步步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