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觀不是一種性格,而是一種習慣(ABCDE樂觀訓練法)
“人神共奮說紅樓”系列之17:為什麼說人是天生的悲觀者,後天的樂觀者?
事兒還沒幹,就害怕做不成:如何走出“悲觀者心態”?
樂觀ABCDE訓練:如何成為一個高階的樂觀者?
一、悲觀主義者和樂觀主義者
貧下中農劉姥姥,在下定決心排除萬難勇闖榮國府“打秋風”之前,開了個家庭會議。
主持人劉姥姥;與會者:女兒劉氏、女婿狗子。
會議的核心議題是:年成不好,活不下去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吧。
劉姥姥首先發言。她總結了目前的嚴峻形勢,嚴厲批評了女婿不思進取打老婆的惡行,要求女婿開動腦筋、開拓思路,並指出:“咱們雖然住在鄉下,可到底離帝都近啊,帝都哪兒都是錢,姑爺你怎麼不想想辦法,去弄點來?”
女婿狗兒當場就急了:“弄點兒?怎麼弄?讓我去綁架王思聰嗎?你女兒有乾爹嗎?”
劉姥姥早就想好了主意:“你們王家不是和金陵王家有親嗎?現在王家的小姐嫁到了帝都來了,聽說為人很好,你們可以去求求她嘛。”
(話外音)劉姥姥跟王夫人有關係嗎?只是“略有些瓜葛”,女婿狗兒的祖父曾當過一個小官,巴結過王家,結了乾親,劉姥姥也只是很久前見過王夫人一面。後來一家人過不下去,到鄉下種田,兩家早就沒來往了。
一波未平,女兒又提出了一個技術性的難題:“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我看啊,連門兒都進不去。”
會議進入了僵局。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看法往往非常不一樣。比如,青黃不接了,要不要找救濟?女婿覺得人家憑什麼要幫你啊?而劉姥姥覺得,萬一人家要是願意呢?
還有,兩家為什麼會疏遠?女兒認為人家上升了,自家敗落了,怎麼保持來往?可劉姥姥不覺得,“你們自己拉硬屎,不肯走動,才疏遠了”。
兩種看法,邏輯上都講得通,但結果迥異。我們分別稱這兩種人為悲觀主義者和樂觀主義者,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前者一定往壞的方面想,後者一定往好的方面想。 就像一個形象的比喻,桌子有半杯水,悲觀主義者想,已經喝了半杯了;樂觀主義者想,還有半杯呢。
雖然悲觀主義者通常比較容易看清事情的真相,做事更靠譜,但他們往往優柔寡斷,缺乏行動力,所以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樂觀一點。劉姥姥就是一個樂觀的人,曹公也對她不薄,兩次進賈府,一次比一次收穫大,終於挺過了生命中最困難的一段時間。
人難道天生就分樂觀與悲觀兩種嗎?積極心理學之父,美國心理學家馬丁•塞利格曼(Martin E.P. Seligman)寫過一本書,叫《活出最樂觀的自己》,我把書中他的觀點總結成兩句話:人是天生的悲觀者,後天的樂觀者。
為什麼這麼說呢?讓我們接著走進科學……,不,走進劉姥姥的家庭會議現場。
二、人是天生的悲觀者,後天的樂觀者
女婿狗兒聽了姥姥的建議後,反而改變了立場:“這也是個辦法,既然您老以前見過人家,那就請您老出馬吧。”
這皮球踢的,我給100分。
劉姥姥接下來的反應就很有意思了,剛才還自信滿滿的,忽然就縮回去了:“我是個什麼東西,他家人又不認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
事情還沒做,就害怕做不成,這是悲觀者的典型心態,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樂觀達人第一反應也是如此呢?
作者在書一開就指出:悲觀心態的核心是無助感(helplessness),就是那種認為“不管自己做什麼,都改變不了結果”的感受。令人遺憾的是,這種無助感是天生的,是每一個人都有的嬰兒時期的記憶。
在你還是一個嬰兒時,沒有別人的幫忙,就什麼也辦不了,餓了沒得吃,渴了沒得喝,就連翻個身都做不到,這就是無助感的來源,並深深地留在了潛意識之中。
很多悲觀者並不是沒有辦事能力,而是被這種嬰兒般的無助感,凍結了行動。
女婿狗兒就是一個典型,他真的覺得這件事不可能嗎?不是。剛才還把事情說得千難萬難,一見劉姥姥願意出馬,就突然改變態度,積極出謀劃策,建議劉姥姥把小孫子板兒帶上,這叫“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學步嬰孩”,更能打動人。
他還透露了一個重要資訊,其實兩家後來並不是完全沒有來往,王夫人的陪房丫頭周瑞家的在鄉下買地,狗兒的爹出了不少力。因此,可以通過周瑞家的引薦,解決“門不好進,臉不好看”的技術問題。
這麼重要的資訊,為什麼現在才說?這就是悲觀者的特點了,只要一想到行動,就開始陷入“無助感”,就開始凍結想象力,所有積極的因素,都會被他主動忽略。
而劉姥姥的主動出擊,解除了狗兒“無助感”,才讓他進入積極主動的狀態。
所以馬丁•塞利格曼堅信,樂觀不是一種性格,而是一種習慣,每一個人都可以通過有效訓練,擺脫“無助感”,變得樂觀。
他介紹了一套叫“樂觀人生ABCDE”的訓練方法。
三、悲觀者和樂觀者的不同 預測風格
“ABC模式”是心理學家埃利斯總結出的“思考——行動”模式,以女兒劉氏的擔心為例:
A:你知道大戶人家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是壞事實)
B:你覺得自己“連門都進不去”(這是想法)
C:你放棄了這個機會(這是結果)
A就是adversity(壞事件),B就是belief(想法),C就是consequence(後果)。
在ABC中,壞事是客觀的,無法改變的。女兒預料的沒錯,劉姥姥到了賈府的門口,看門人不但不給指路,讓她“遠遠的在那牆角下”傻等,還騙她說很快“有人就出來”。
但“壞事”發生了,是不是意味著“想法”和“後果”一定會發生呢?
並沒有。旁邊有個老人看不下去了,鄉下人上來一趟不容易,你就別捉弄人家了,給指了路。原來,找周瑞家的,根本不需要進這個門。
問題就出在這個B,也就是“想法”上,馬丁•塞利格曼稱之為,“悲觀者和樂觀者的不同預測風格”。
女兒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就是悲觀者對事件的解釋風格,把壞事看成是“永久的、普遍的”。劉姥姥對此表示懷疑,難道所有的看門人都是這樣嗎?這就是樂觀者對事件的解釋風格,把壞事看成“暫時的、特殊的”。
我曾在《 “我想發火,硬忍下去了”“這有用嗎?” 》中介紹過 下面情緒產生的模型 ,就是源於ABC模型。
當時就有人說,知道這個原理,具體該怎麼做呢?今天就介紹這個 關鍵方法——中斷這個“負面ABC”的惡性迴圈,也就是“ABCDE訓練法”中的“D反駁(disputation)”和“E激發(energazation)”。
我們來看看劉姥姥是如何跳出這個“負面ABC”的。
四、自己和自己辯論
反駁(disputation)就是自己和自己爭辯。
Duang!辯論賽開始,規則只有第一條,正方擺出一個負面的看法後,反方立刻利用“反駁四大法”群毆正方。
反駁大法之一“找證據”: 看門人的任務是不讓壞人混進去,我又不是壞人(這個理由好像有點幼稚,別急,下面還有)。
反駁大法之二“找更多可能性”: 那麼多看門人,只要有一個好人,我就能進去了(這個理由就靠譜多了)。
反駁大法之三“暗示”: 一定要通過看門人嗎?有沒有別的途徑?(事實正是如此)
反駁大法之四“最壞結果” :如果悲觀的結果真的發生了,會有什麼影響?這就是劉姥姥給自己的理由,大不了“到那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劃重點)反駁的作用不是權衡利弊,而是讓自己擺脫“懷疑”,進入“激發”狀態,產生更積極的行動。
這就是“ABCDE樂觀人生”訓練的基本過程:
(分析負面ABC)
列舉不好的事
回憶自己消極的想法
這個想法的後果是什麼?
(DE跳出惡性迴圈)
四大反駁方法,不停反駁自己剛才的想法
激發:你還是很害怕,但你最終決定要嘗試一下。
“ABCDE樂觀訓練”最重要的有三件事:第一是反駁,第二是反駁,第三還是反駁。 一旦發現自己陷入消極的想法,立刻列出ABC,然後從不同角度,反駁、反駁、再反駁,直到能夠激發自己產生積極的行動為止。
你必須養成自己反駁自己的習慣,這個習慣需要你不斷的練習、練習、再練習。要知道,你的“無助感”是與生俱來的,是不會自動消失的。
也許有人會問,為了獲得一個樂觀的心態,我們付出這麼大的努力,值得嗎?
這個問題嘛……,還是有請劉姥姥為我們現身說法,鼓掌!樂隊伴奏!
五、劉姥姥的 人生智慧
《紅樓夢》全書最熱鬧的部分就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整整講了三回。其中最歡樂的場景,就是賈府晚宴上,太太小姐們合夥拿劉姥姥開涮,類似年會整人節目,既有筷子挑鴿子蛋,還有超級模仿秀。
這段情節讓很多人不舒服,因為他們是從貧富差距的角度進行理解的:這是什麼嘛?一群有錢人拿窮人開心,一個窮人用扮小丑的方式,討富人的歡心,這是一個多麼扭曲的世界!(練習題:這段話的ABC是什麼?)
但曹公並不這麼看。書中鳳姐和鴛鴦向劉姥姥道歉之後,曹公借劉姥姥的回答,表達了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首先,劉姥姥明白這是“哄老太太開個心兒”,再擺出證據“你們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最後暗示自己還是有原則的,如果“我心裡惱,也就不說了”。劉姥姥覺得大家合演這個劇本,就是為了讓老太太高興,自己扮演一個丑角,就要演好這個角色。(練習題:這段話的D是什麼?)
這就是劉姥姥來自底層生活 的獨特智慧,她把“善與惡”的道德問題,轉化為“好與壞”的演技問題,她用自嘲式的寬容化解另一個世界隱隱的惡意,她用自己精彩的喜劇表演消彌了階層鴻溝,她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高貴”這兩個字。
為什麼這種豁達的人生觀不會出現在黛玉等人的身上呢?這就是長期練習的結果,因為劉姥姥沒有那種優厚的生存條件,她要是不這麼想,根本活不下去。
六、消解自己與世界的緊張關係
我們常說,“人生如戲”,這是一個悲觀的看法,但後面加上“全靠演技”,就變成了一個積極的角度: 每個人都是人生大戲的一個演員而已,樂觀就是不挑角色,演技又好;悲觀就是遲遲進不了角色內心,不斷跳戲。
比如說,被領導批評了,不要覺得他是在針對你,這就是他在扮演“領導”的角色,頂多是“表情做作,略顯浮誇”而已,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下屬”的角色,日後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高階的樂觀者都是從悲觀者中一路走出來的。 他們不是阿Q這樣的低階樂觀者,而是希望擁有一個豁達的人生觀,拒絕簡單的道德判斷,包容現實的美好與醜惡,消解自己與世界的緊張關係。
就像餘華寫《活著》的企圖: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本文為“人神共奮說紅樓”系列第十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