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已死
“我叫陳一發兒,來一發兒的一發”
在鬥魚上,粉絲們喜歡叫她髮姐。在一眾搔首弄姿的女主播之間,專心聊天和唱歌的髮姐像一股清流,戲謔的語氣和堅定的價值觀讓她深受粉絲喜愛,也讓她能一直“聊”下去了。
這一切,戛然而止於有人曝光她兩年前的一段不當言行。
不止陳一發兒,喊麥喊到冰毒的天佑,動員粉絲罵人的盧本偉,公然調侃國歌的莉哥。禍從口出這句古訓在主播之間被輪番印證。
當然,不止主播,直播平臺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
上半年上市的映客和虎牙在這輪市場震盪中跌跌不休,籌劃上市的鬥魚連遭主播被封和應用下架等事件,“校長”的熊貓直播陷於賣身傳聞中不能自拔,“紅衣教主”的花椒直播也謀劃和六間房抱團取暖……
在那串省略號後,是無數死於千播大戰裡的平臺。
從2005年9158的發跡,2014年遊戲直播崛起,2016年千播大戰,再到今日政策監管下寸步緩行的存活玩家們,更關鍵的是,短視訊的衝擊,資本義無反顧的拋棄,經歷近十五年的生長,直播的皇冠被無情地摘下,行業的喪鐘已然敲響。
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
秀場探路
2005年,中國網民數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網際網路的各路創業英豪紛紛登上歷史舞臺,劉強東轉型電商,騰訊收購張小龍的Foxmail,中國的網際網路江湖被再度攪動。
而日後創造中國首家視訊交友網站的傅政軍顯然也身處這江湖之中
大學畢業後在網上開過書店,做過網站站長,98年憑著廣告交換系統“太極鏈”拿到了風投的100萬美元。顯然,作為網際網路老兵的傅政軍很早就嚐到了資本的甜頭。
100萬美元並不經用,太極鏈很快陷入資金緊缺,180人的團隊走得只剩18人。當時傅政軍就想明白一個道理:創業一定要做賺錢的生意。
2005年,離開太極鏈重新創業的傅政軍曾萌生過兩個想法:做下載或者做視訊。在當年,迅雷的下載業務已有所起色,同時國內的盜版猖獗,做下載留給傅政軍的“錢景”並不廣闊。而此時,好友龐升東的陌生人社群51.com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年,FaceBook開始風靡美國校園,其代表的陌生社交市場也逐步興起,51.com、校內、千橡網,這些平臺提供給使用者一個展示自我,認識他人的視窗,一時間在一二線城市蔚然成風。
這讓傅政軍陷入了思考:如果陌生人之間的圖文交流能成為生意,那麼視訊能嗎?
與此同時,由於眾多網際網路創業者均將主戰場放置在一二線城市,主攻學生和白領人群,這使得大都市成為激烈的戰場,留給後來者的機會不多,於是傅政軍把目光投射到了三四線城市。
出身浙江金華的傅政軍對小縣城的生活有著深刻理解。在他眼中,這些人無需像都市白領一般被“車子和房子”所困,他們手中有著大量的“閒錢”,娛樂消遣成為三四線城市人群“揮霍錢財”的首選。
與此同時,像傅政軍生活的金華,全城網咖林立,但Ktv和影院等娛樂設施幾乎不存在。無論富人還是窮人,有著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卻對娛樂生活極度匱乏。“富人貓在家裡,窮人貓在網咖”,“無聊”成為這群人的真實生活寫照。
小鎮人群手中的“閒錢”和時間,再度開啟傅政軍新創業的大門。2005年,他帶領著幾名工程師敲下“9158”這一行程式碼,諧音“就約我吧”,由此誕生了中國第一視訊交友社群—9158。
在曾經網際網路的蠻荒年代裡,視訊直播和色情聊天室的界限模糊,作為視訊交友社群的9158也不免遊走於法律邊緣,在當年9158最大的聊天室“女人坊”內,夾雜葷段子的DJ,扭臀甩髮的女主播,這些內容充斥著電腦螢幕。
“性”是驅動消費的第一要素,厭倦了線下社交虛偽與生活辛酸的人們,對於這種兼具挑逗性與刺激性,能讓人暫時“放空”的視訊直播毫無抵抗力,通過贈送高額虛擬禮物來博得主播親暱稱呼,這種在輕鬆娛樂中獲得成就感的方式遠比努力工作來得更直接有效。
但在法律監管之下,即使色情內容短期內能讓平臺賺得盆滿鉢滿,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為了平臺的健康發展,9158不斷推動“色情聊天室”向著“線上KTV”轉型。
當年,9158的聊天室主要由銷售代理、室主、主播和使用者組成。銷售代理服務於上級淨銷售,為平臺提供虛擬禮物,並推銷給付費使用者;室主則通過招募主播搭建聊天室,同時為主播發放底薪;主播和使用者則是平臺內容的實際產出者和消費者。
在這一模式下,分銷商與主播分離,室主與分銷商相互分離,平臺則從虛擬禮物的銷售額中賺取分成收入。同時,分銷商、室主和平臺都對主播內容起到監管作用,而連麥系統和直播間小遊戲的出現豐富了主播和使用者的互動,聊天和唱歌逐漸成為平臺的主流內容。
主播和觀眾一展歌喉,9158則通過虛擬禮物售賣賺取豐厚收入,在2014年9158上市後的首份半年報中,2.6萬間聊天室為9158帶來3.165億元的營收,佔總營收的比重接近92%。
迴歸陌生人社交的本質,視訊體裁本身的直觀生動,再加上虛擬禮物售賣的高額收入,秀場直播的賽道迅速湧現出大量玩家。
遠在廣州的YY從遊戲語音聊天入手,玩家們漸漸開始在語音裡唱起歌、玩起互動,這也促成了YY打造專門的歌曲直播間,一路達到和9158等量齊觀的地位,並在2012年搶先上市。
同時,秀場直播的收入模式讓陷入版權燒錢戰的視訊網站看到機會。2008年,因燒錢爭奪版權
56網、酷6網紛紛在面臨資金困境的背景下推出秀場直播,而如搜狐、新浪等視訊網站也相繼推出直播業務,後者更是聯合9158推出了新浪秀場。
縱觀PC時代的秀場直播,作為先行軍其為國內的直播業打下了深深地烙印,但各家平臺上殘存的色情內容讓其難獲業界的一致認可,這也使得一眾玩家只能繼續在爭議中前行。
但秀場直播的崛起仍為國內直播業撕開了一道口子,也為後來者提供了新航道,而隨後,遊戲直播的起勢為中國直播打開了新局面。
遊戲崛起
2011年,美國的遊戲直播平臺Twitch開始內測,這家源於視訊直播平臺Justin.TV的平臺很快吸引來眾多遊戲玩家和電競戰隊的入駐,同時還吸引來跨境基金華山資本和騰訊等巨頭的資本關注。
與此同時,美國拳頭公司推出的英雄聯盟更是點燃了遊戲市場,2011年進入國內時,其全球玩家已超2000萬,並榮獲多項世界大獎。
藉助英雄聯盟的火爆以及遊戲語音時期積累的玩家使用者,YY推出了LOL盒子,使得玩家可以實時檢視BUFF冷卻時間並快速更換面板,其高峰時的日活曾突破2000萬,並最終成為YY遊戲直播的雛形。
當年,搜狐旗下的遊戲門戶17173和新浪遊戲頻道均設有遊戲直播間,但主要是對遊戲資訊的內容延伸;另一家帶有的遊戲內容的風雲直播還是以電競賽事為主,提供給主播“表演打遊戲”的平臺還未成氣候。
在YY遊戲直播團隊的負責人古豐看來,電競遊戲行業在英雄聯盟和手遊崛起的條件下已經進入新階段,遊戲玩家數量和遊戲公司收入都在增長,電競戰隊和線上賽事也有所興起,但限於監管條件,遊戲本身缺乏有效的宣傳推廣渠道,這造成了市場極大的供需不平衡,也因而給了遊戲直播平臺新的機會。
於是,由古豐操刀的YY遊戲直播業務於2012年11月正式上馬,藉助LOL盒子早期的導流和主播培養體系的建立,遊戲直播業務得以快速發展,到2013年底,YY遊戲直播的註冊使用者達到1億,MAU超過3000萬,大有趕超Twitch之勢。
雖然有著使用者資料上的傲人資料,但未能被提高至戰略地位的YY遊戲直播一直處於緩慢發展中,各種戰略也相對保守,這便給後來的不速之客“鬥魚”留下了發展空間。
同樣,遊戲直播在PC時期也未得到大規模發展,這一方面源於國內電競業整體處於起步階段,另一方面也因遊戲直播平臺的戰略均相對保守,但很快,這兩大局面都將被打破。
一家名叫鬥魚的直播平臺以及他背後的創始人陳少傑真正點燃了中國直播市場。
陳出身武漢,2008年,他和自己的大學校友張文明一同創辦了遊戲對戰平臺“掌門人”,在一年之後將使用者做到450萬後,“掌門人”被賣給了當時擁有浩方對戰平臺的盛大,陳少傑則謀得了盛大旗下邊鋒公司在武漢分部的總經理職位。
在武漢當總經理的日子裡,他仍保持著創業時對世界的好奇心。2010年,陳少傑偶然發現了A站,他認為,從二次元人群切入並創新出“彈幕”觀看方式的A站十分有趣。於是,陳少傑出資400萬元在2010年買下A站,
與此同時,基於陳少傑之前做遊戲平臺的經驗和A站的視訊技術支援,鬥魚的前身“生放送”在2013年應運而生,而鬥魚這個名稱則源起於北京的燒烤攤上。
2013年下半年,曾投資B站的陳睿有意將A/B站合併,已經對遊戲直播更感興趣的陳少傑欣然赴京商討具體事宜。當時,陳少傑白天住在酒店裡等待下班的陳睿,晚上二人便在燒烤攤一邊擼串一邊商量合併,“鬥魚”這一名稱在二人的推杯換盞中閃現。
最終,鬥魚的名稱被保留下來,但A站卻被陳少傑賣給了上市公司奧飛動漫,這也讓他爭取到獨立發展鬥魚直播的機會。
在拿到奧飛動漫2000萬元的天使投資後,鬥魚直播在2014年4月正式獨立發展,中國遊戲直播的新時期到來了。
對於鬥魚的早期發展,陳少傑曾表示,當時只想著快速融資快速燒錢,趁被人還沒反應過來快速把市場做大。於是,拿到了資本彈藥的鬥魚開始高歌猛進。
耗費千萬元簽下LOL界的當紅主播若風和小智,贊助DK和IG兩傢俱樂部參加獎金1000萬美元的DOTA2國際邀請賽,扶持ImbaTV、七煌等電競版權公司。大手筆的輸出和投入激活了遊戲直播市場,鬥魚直播也成為了遊戲直播的代名詞。
同時,國外的Twitch在放棄與騰訊合作後,被亞馬遜以9.7億美元收購,這一訊息傳回國內,“看別人打遊戲”的模式開始逐漸獲得資本關注。
在鬥魚拿下紅杉2000萬美元的B輪融資後,遊戲直播行業迎來了井噴階段,各路玩家相繼出手。
2014年11月,被搶走風口的YY將遊戲直播業務獨立成軍,成立虎牙直播;2014年5月,陳少傑的老東家邊鋒公司推出戰旗TV,簽下了日後成名的LOL主播PDD;2014年8月,火貓TV上線,其主體公司耀宇文化曾代理運營DOTA2賽事。
各類平臺並起,遊戲直播的戰場大幕緩緩拉開,但這場戰役彷彿還缺少著巨頭的身影。
2015年2月,國內首個電競賽事直播媒體PLU宣佈成立龍珠直播,同時獲得軟銀和騰訊的4000萬美元融資。由於有騰訊這層關係,龍珠直播很快便擁有了LOL和CF等多款遊戲的直播權,並簽下了當紅主播Miss。
巨頭入場加速了行業程序,推動了行業規模的逐步擴大。資料顯示,2015年底中國遊戲直播的市場規模達11.7億元,同比增長超171%。規模增長之下,平臺間挖角主播、冠名戰隊、贊助綜藝的資本較量也在輪番上演。
同時,這一階段遊戲公司的強勢進入讓遊戲直播逐步脫離固有模式,逐步融入遊戲產業生態鏈。
對騰訊這樣的巨頭遊戲公司而言,遊戲直播成為自身遊戲產業鏈上的一環,遊戲公司提供遊戲內容,直播平臺協同構建遊戲公司的產業鏈。在這之中,遊戲主播只是最終的表演者,無法真正充當內容源。
在資本和巨頭的進入下,遊戲直播開始向遊戲公司傾斜,直播平臺成為遊戲業的附屬品,逐步調轉船頭。同時,在移聯網的變革下,傳統的秀場直播也開始調轉航向。
毫無疑問,這次行業轉舵才真正讓直播的概念在國內興盛。
群雄逐鹿
2015年,國內三大運營商紛紛響應國家號召,推出提速降費的流量套餐,推動智慧手機使用者在當年第四季度達到 6.79億人。同時,當年12月全國手機出貨量達5647萬,4G手機佔為89%,1200元以下機型佔比54%.
優惠的4G流量套餐和高性價比的智慧手機,軟硬體兩把刀的齊全推動中國移聯網進入新的階段,各路商業模式的創新也相繼湧現。
移動端的泛娛樂直播正是移聯網浪潮中湧現的新軍。
2015年7月,一款名為17的臺灣直播軟體映入國內使用者的眼簾,其平臺上的色情內容也博得了海外使用者的眼球。很快,17直播便登頂多國應用商店的免費排行榜,這也意味著移動直播的時代即將到來,新的機會已然出現。
出身湖南的奉佑生便是最早抓住機會的一批人。
在創辦映客之前,奉佑生還做過一款針對女生的音訊直播軟體蜜Live,由於使用者增長停滯加之2015年2月美國移動直播應用Meerkat的出現,奉佑生決定帶領團隊轉型,映客直播便由此誕生。
在剛上線的幾個月內,映客一直徘徊在生死線邊緣,在內容上嘗試過代購、做飯和留學生交流等各種型別,在融資上也接觸過微博等社交平臺。但最終,內容上不溫不火,融資上沒有出路的映客始終在原地踏步。
同時,火爆的17直播在2015年9月登頂中國APP Store免費榜,在奉佑生看來,移動直播的流量已不成問題,產品將成為決定各玩家座次的關鍵,於是在當月,奉佑生決定帶領團隊all in其中,重點優化直播美顏並解決卡頓問題。
2015年9月,17直播在頂峰時期突遭全網下架,這給了映客巨大的發展空間。當年11月,映客終於拿到金沙江等投資機構2500萬元的投資,這推動其走上發展快車道。截止2016年5月前,藉助當年年初近1億元的廣告投放,映客的DAU很快突破500萬。
同映客相同,當年陸續上線的移動直播平臺都使出渾身解數來推動使用者流量增長,有著周鴻禕撐腰的花椒直播也表現的極為亮眼。
2015年6月上線後,周鴻禕為花椒直播提出了“高度娛樂化”的戰略,而為了落實這一戰略並帶動平臺流量,紅衣救主更是親自上陣,在直播間裡懟天懟地懟雷軍,和程維一起在野外“欣賞”青蛙交配,更是不惜燒掉自己的寶馬730只為能捧紅花椒直播。
同時花椒直播還打出了明星戰略和VR直播兩張牌,平臺上也因而出現了王祖藍、柳巖和沈夢辰等流量明星,而VR所主打的技術直播也紛紛引來使用者關注。由於眾多明星助陣和VR直播的概念性,花椒直播在上線一個月後的DAU便突破500萬。
映客和花椒,兩家平臺的使用者增長也證明移動直播的增長態勢,同時也證明直播觀看方式在發生變革。
不同於PC秀場直播在電腦螢幕前對內容和主播自身的精心設計,移動端的直播要求更為寬鬆,內容不一定需要系統化,直播搭訕、直播吃飯都可以成為受人關注的內容,直播的形式也由秀場的唱歌跳舞轉化為更多元的泛娛樂內容。
同樣,智慧硬體普及和網速降費升級,寬頻成本不再受限,使用者的觀看場景增多,隨時隨地看直播成為了發展趨勢,平臺受眾也由一二線城市延伸至三四線城市,也使得平臺流量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快速增長。
在移動直播豐厚的流量池所打造的風口下,資本的關注也將直播行業推向小高潮。據不完全統計,截止2016年5月,市場上出現的116家直播平臺中有108家獲得融資,其中不乏騰訊、紅杉資本等明星投資者。
在資本的助力之下,泛娛樂直播平臺的使用者流量節節攀升,而同樣身處移動時代的遊戲直播平臺也未停止資本角逐的腳步,搶人大戰逐步升級,鬥魚和虎牙兩大遊戲直播龍頭玩家都聲稱每年將投入一億元來簽約主播。
與此同時,移動直播的興起不但催生出泛娛樂內容,同樣也帶動了各個垂直領域的直播興起。微吼所代表的服務B端的企業直播、淘寶和小紅書所代表的電商直播以及VIPKID代表的教育直播,多元化發展讓移動直播真正站到了風口浪尖。
但在高速發展之下,與直播形影不離的監管力量開始出現,這似乎為處於頂峰的直播業潑了一盆冷水,也預示著行業變天的訊號到來。
至暗時刻
監管的進入成為直播行業急轉直下的岔路口。
直播平臺的死亡潮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部分地方直播平臺因不合規被關停。到2017年,監管層真正開始對直播平臺採取重拳出擊。
2017年4月,國家網信辦關停18款內容違規的直播平臺;6月底,文化部集中檢查了50家網路直播平臺,其中30家內容違規平臺被查處,12平臺被關停;2018年2月,國家網信辦再度關停11家涉嫌傳播淫穢色情內容的直播平臺。
如果說2016年是移動直播元年,那麼2017年無疑是直播的監管之年。
據不完全統計,在千播大戰中出現的近150家直播平臺中,已經有超過80家被關停,其中有50%以上的平臺均因內容涉嫌違規或缺少視聽節目許可證被監管叫停,而死亡名單上的隊伍還在不斷擴大。
除了死亡名單上的平臺之外,進入2018年後,監管層對直播的監督範圍從平臺整體內容向主播個人言行延伸,盧本偉、MC天佑和陳一發兒都是因個人言行問題被予以全網封殺的處罰。
可見,在對移動網際網路的監管逐漸健全的背景之下,直播平臺在內容尺度上的把握將會受到重點關注,各大直播平臺也在通過成立“黨支部”等形式加強自我監督。
在直播平臺監管趨嚴的形勢下,資本的退潮對於直播來說也是極為重大的打擊,這讓直播行業的“錢景”異常嚴峻,六間房與花椒直播的合併以及映客多次尋求被併購都在佐證這一點。
資本市場趨於冷靜的原因在於,持續燒錢構建內容護城河的直播平臺還難見盈利可能,同質化的內容和主播之間極高的流動率更讓直播平臺難以建立內容壁壘。資本遲遲不出手的根源則是對直播模式的“死亡判定”。
就模式而言,泛娛樂直播之外,遊戲、電商和教育也都成為直播細分領域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但其本質卻與傳統意義上直播的打賞模式相去甚遠。
在以淘寶、小紅書和蘑菇街為代表的電商直播中,主播即為店主,其直播內容也多以產品推薦和體驗為主,同時為自有店鋪引流,其本質上是電商賣家獲取流量的入口,所謂的虛擬禮物收入並不是電商直播模式的核心。
而以VIPKID和新東方線上為代表的教育直播則與打賞模式更無直接關係。教育直播本質上是將線下課程“搬運”至線上,網課銷售收入是其營收的主要來源,同時,大量線上教育平臺正通過AI技術推出定製化的學習方案,所謂的教育直播更應稱之為“線上課堂”。
可見,教育和電商等細分領域直播並不依賴所謂打賞的收入,從本質來看,電商直播歸屬於電商平臺,教育直播歸屬線上教育平臺,而只有泛娛樂直播才真正迴歸到秀場直播以虛擬禮物獲利的模式。
目前,直播平臺要賺錢靠得還是主播的打賞收入。據映客招股書顯示,其直播業務的收入佔比從2015年的94.6%上升至2017年的99.4%,使用者打賞成為眾多平臺的核心收入甚至唯一收入。
打賞收入的高低,對於主播來講,一兩元的打賞不足以支撐起主播的收入,在百萬月薪的主播背後,“土豪”的身影隨處可見。
小淼從2016年8月開始做直播,因為要償還母親因治療癌症欠下的債務,小淼沒有固定的工作,她賴以支撐整個家庭的收入均來自於她桌上的電腦螢幕。
每當小淼上線,一位鐵粉就會出現在直播間為她刷禮物,最多的時候送過一個5000塊的玫瑰花。據小淼介紹,這位鐵粉是上海的富二代,前前後後為自己花了將近20萬元。有時直播結束,她還會為這些鐵粉單獨開直播。
鐵粉和金主,對於主播來說,二者的身份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如今大量女主播的直播間都常駐一些三四十歲的中年男性,他們事業有成,但現實生活卻十分空虛,相對於面對面的社交,他們更喜歡為螢幕前的女主播無私奉獻。
土豪的數量和貢獻度決定了主播的收入,主播的收入決定了平臺的盈利狀況,藉助人性的虛榮心、病態的孤寂感,直播平臺從中獲利。
而從商業模式的角度來看,以土豪打賞支撐的收入結構顯然無法支援平臺的健康發展,盈利模式的單一性也是直播最終“失寵”的關鍵因素。
盈利模式單一、內容監管加強、資本寒冬到來,內外交困的環境像一把把彎刀,讓直播業如同被捕食的獵物般鮮血淋淋,資本瘋狂下的模式潰敗讓直播行業被置入谷底,但部分平臺仍抱有一絲希望,試圖通過涉足綜藝和財經等垂直領域以實現自救。
很快,這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短視訊出場成為壓死直播的最後一根稻草。
2016年3月,岳雲鵬的一條微博讓人們認識了抖音;2018年春節,瘋狂鋪設廣告渠道和打響紅包戰役使抖音“一戰成名”,使用者量直逼成立近7年的快手。與此同時,短視訊行業也在2018年迎來大爆發。
據QuestMobile的資料顯示,在移動網際網路佔用時長比例中,短視訊的份額由2017年6月的2%上漲至2018年6月的8.8%,超過新聞資訊類APP成為行業第三,其7267億分鐘的總使用時長也與線上視訊類APP旗鼓相當。
更簡短的視訊內容,更快捷的使用方式,在4G網速提升和流量資費下降的情況下,短視訊成為新的“kill time”工具。地鐵上,睡覺前,吃飯後,短視訊正逐步滲透使用者空閒時間的諸多場景,而一個個時長1分鐘左右的視訊卻能讓人一不小心消磨掉幾個小時的時間。
對比動輒兩三個小時的線上直播,短視訊可以觸達更多的場景,去中心化的模式更符合年輕人的娛樂選擇,直播正在逐漸被拋棄。資料顯示,遊戲直播行業第一的鬥魚APP在2018Q1的月均活躍使用者為2020萬,但抖音在2018年3月的MAU便達到1.24億。
短視訊的崛起意味著使用者觀看方式和內容生產方式的再度變革。移動直播時代,高人氣的主播仍有著才藝和相貌上的門檻,直接對外展示自我對於普通使用者來說仍是較難逾越的鴻溝,但短視訊的內容將不再以“人”為主,只要充滿新奇的創意就能獲得使用者認可,這代表著一種PGC向UGC的轉移。
同樣,短視訊的觀看場景將比移動直播更豐富。由於直播動輒一兩個小時的時長,這對於流量資費普遍偏高的使用者來說是直接的金錢損耗,同時,在資訊不斷碎片化的今天,直播顯然變得過於冗長,千篇一律的內容也讓使用者快速逃離直播。
在短視訊的圍攻下,當年輕而易舉獲得的使用者流量已經不再唾手可得,年初興盛的“大撒幣”也反映出各平臺目前的流量焦慮。
在可預見的未來,監管力量還將持續加強,模式上的盈利單一性也只會讓更多資本遠離直播領域,而短視訊帶來的流量焦慮將是對泛娛樂直播的直接打擊。可見,直播在中國的戰爭已經結束,死亡將成為平臺們最後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