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的本質:填補更多空白的可能性
Albert Wenger是矽谷頂級投資機構Union Square Ventures的合夥人。今年4月份,他在柏林的區塊鏈論壇上發表了一個演講,演講主題是“隱私究竟是一種價值,還是一種策略”——這是一個迴歸基礎的理念討論,演講本身就非常有趣,後面我會抽時間寫一篇關於這個演講的文章——但最打動我的其實是Albert開場說的一句話:
New technology grows the space of possible.
這句話不太好翻譯成中文,因為看起來太抽象了。但Albert其實是在說一件非常具象的事情,他認為:所有技術的本質,都是試圖去把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填滿。哪裡存在可能性的空白,新技術就會試圖去佔領這些空白。
用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說明:火。
火是人類最早擁有的、最古老的一項技術之一。我們是地球上唯一會製造火使用火的物種。你可以用火去做飯,熟食最終幫助人類發展進入到了另一個階段,你還可以用火取暖,它有各種各樣的好處和用途。但火同時也可以用來製造火宅,用來燒光別人的房子。這就是當我們在說“New technology grows the space of possible”的時候真正所指的含義。
技術只有一個動機和目的:填補所有空白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包括好的可能性,也包括不好的、壞的可能性。技術本身沒有價值觀,它無法判斷哪些可能性是好的,哪些是壞的,但使用技術的人——也就是我們——擁有這個能力。這也是我們擁抱新技術時所需要完成的工作之一。
聽起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那麼,為什麼我會被這句平白無奇的話擊中呢?
我仔細思考來下,發現是因為它讓我想到了區塊鏈所面臨的一切問題。
就在前幾天,我上網看到了一個特別“搞笑”的DAPP,叫CryptoSketches。
這個DAPP的玩法,是鼓勵你通過滑鼠畫一些草稿圖,然後把這些圖上鍊,標記是自己的作品,確權,然後你就可以在鏈上對自己的圖畫進行拍賣交易了。
簡單概括,就是一個鼠繪藝術作品的區塊鏈交易平臺。
這個專案“搞笑”的地方在哪裡呢?
大部分人是沒有繪圖能力的,尤其是高難度的、缺少專業手繪板工具的“鼠繪”。
於是你在上面看到的出售作品大部分都是這樣的:
你一定會想:這麼醜的畫,誰會真的花eth幣去買啊!
何況買的還不是實體版的畫,買到的只是數字作品的一種虛擬的所有權。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因此看完之後也就笑笑過去了。
但New technology grows the space of possible這句話又讓我想起了這個專案。
作為一種技術,區塊鏈最大的特點是:有史以來,我們第一次把經濟系統嵌入到了網際網路裡。
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和token代表的是一種更直接的經濟系統。在網際網路的基礎設計上,我們第一次把交易支付的能力寫入到了底層協議的程式碼裡,讓人們可以直接在協議層支付購買想要的商品完成交易。
而對CryptoSketches來說,它毫無疑問是區塊鏈技術“原生的玩具”。
你可能沒有意識到:在區塊鏈技術出現之前,我們是很難看到這樣“奇怪”的專案的。
也許你要反駁:通過微信、支付寶這樣的移動支付工具同樣可以造一個CryptoSketches出來。
理論上,從技術實現的角度來看,的確可以。
但問題是這樣做的成本太“高”了——你需要接通微信支付或者支付寶這樣的工具,而且這還無法實現全球交易,只能侷限於中國內地。如果國外的使用者也想使用,那麼,你需要接入其他國家的支付工具,比如paypal。或者,你自己重新做一個交易中介(比如國際銀行?),負責國內外資金的統一轉換,也是可以的,當然這個成本就大到天上去了——
總之,我的意思是:在區塊鏈技術出現之前,為了做CryptoSketches這樣的小玩具,你需要花費不少的成本,這個成本通常個人開發者無法承擔,只有商業公司承擔得起,但商業公司又很精明,玩具一看就沒前途,無法創造利潤,因此商業公司也不會開發。於是,我們確實在古典互聯網裡看不到這樣的專案。
反過來說,當區塊鏈把經濟系統這套成本儘可能降到最低的時候——低到你5分鐘就可以發行一套代幣、構建自己的支付系統——那麼,一些此前不會有人傾向去做的東西,就會陸陸續續不斷冒出來。
again,技術只有一個動機和目的,就是儘可能地填滿空白的可能性。不論可能性的好壞與價值大小。
區塊鏈技術把“潦草粗糙的鼠繪圖畫進行交易拍賣”的可能性填補了。它讓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哪怕從經濟學和商業角度來看,這件事本身並不創造價值,它對使用者來說,甚至是不存在的需求。
是的,我很確定,許許多多像CryptoSketches這樣無用的、不make sense的專案,99%最終都會死亡。
但我同時也很確定:如果沒有區塊鏈技術,這些專案甚至連“出生”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這,就是一項新技術所帶來的意義。
如果你恰巧讀過凱文凱利的文章“What Bits Want”,你也許能理解我想說的是什麼。
在那篇文章裡,kk把位元(bit,資訊的最小組成單位)看作是一個生命體,他從生物學的角度告訴我們:位元和一切生物一樣,它有自己天然的使命、動機和目的。就像世間所有的動物的目標都是為了繁殖、在這個世界儘可能多地傳播自己的DNA,位元的使命是儘可能多的複製自己,讓它自己所代表的資訊傳播到更遠的地方,讓自己的拷貝留在各種各樣的電子裝置、作業系統和軟體裡,和其他位元進行更多的互動。
kk告訴了我們“What Bits Want”,Albert Wenger則告訴了我們“What Technology Want”——技術總是想要填補更多空白的可能性。
從這個角度來說,區塊鏈作為一種新技術,它現在面臨的所有指責都是不足為奇的:人們總是認為區塊鏈效率低、存在問題,沒有合適落地的場景。而這些,其實僅僅只是區塊鏈在填補一部分對人類來說不那麼有益的空白可能性而已。人們看到了這部分可能性的“無用”、“多餘”,甚至是“不好”,但少有人真正意識到“區塊鏈填補空白”這件事本身所帶來的意義。
一項新技術的出現,總是降低了某些事情的成本,於是就有了一群好奇、無聊、熱情且精力旺盛的人蜂擁而上,試著利用這項技術去做各種各樣無意義、無價值、無用的嘗試。這些嘗試大部分會消亡,但市場和使用者最終會從中挑選出一兩件產品,而這些產品最終將取得此前難以想象的、無與倫比的成功。
技術總是這樣不停演進的。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總是源源不斷地有不同的、精力旺盛的聰明人,投入到這場實驗中。這些人最後總會嘗試做出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