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米十年,孤獨盛宴
2018年11月17日,蝦米音樂官方在微博發了一條動態,紀念自己十週年誕辰。不過與其五百多萬的粉絲數相比,底下的評論只有寥寥數十條。
走過十多年的蝦米似乎被遺忘。
2018,行業洗牌。騰訊音樂打算美股上市,據傳估值300億刀;百度音樂更名千千音樂,要與太合音樂深度整合;網易雲拉來了百度投資,似乎要在其他埠發力……
只有蝦米在那個角落,在誕辰中孤獨的狂歡。
蝦米十年,它的故事誰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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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底,王皓從阿里辭職,拉了幾個哥們一拍腦門就出來創業了,他們分別是王皓一起上大學時的同學、一起玩樂隊時的同伴、一起在阿里工作的同事。幾個人都算是文青,打心底兒的想為中國音樂做一點事情。
但對於中國音樂來說,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一方面,傳統的實體唱片經濟已經出現頹勢;另一方面,網際網路音樂已經出現了巨頭割據的局面。
彼時,2004年上線的酷狗音樂勢頭凶猛;2005年酷我音樂成立,七劍客之一的雷鳴從百度離職,拉來了鉅額資金;再過不久,2007年,一款主押移動端的音樂軟體天天動聽誕生。
用三國割據、七雄爭霸、五胡十六亂的歷史形容那個時代並不為過。據統計,當時國內的音樂平臺和網站不下7000家。
日後位列“三極”的BAT也在覷覦這門生意,2003年百度上線了Mp3頻道,2006年又收購了老牌音樂播放器千千靜聽;2005年,騰訊也成立了QQ音樂專案組。
唯有阿里不為所動,這讓阿里出身的王皓坐不住了。
王皓是一個文藝青年,上學時組過樂隊,擔綱吉他手;畢業後開過琴行,也創辦過音樂論壇,喜歡的樂隊是Smashing Pumpkins,那個“六絃低音驚天地,一聲即出泣鬼神”的碎南瓜,於是,王皓也叫自己南瓜,這個微信名沿用至今。
王皓這種音樂偏好無疑是小眾的,但當時的中國線上音樂沒有小眾使用者的容身之地。大家沉溺於《QQ愛》、《求佛》、鳳凰傳奇的耳熟能詳,各大音樂網站上除了港臺歌星述說著情愛,就剩下汪、徐、許的大頭貼。
最重要是,在這些網站上,一多半的音樂是沒有版權的。火熱的線上音樂映照下的,是落寞的音樂人。
2007年4月,在幾個年輕人的努力下,蝦米音樂誕生。
這可能是王皓最興奮和最“後悔”的一件事。興奮在於,他的理想終於實現,蝦米音樂而後成為了Top5的音樂平臺;“後悔”在於,為了搶佔時機,他當機立斷從阿里辭職,而那個時機正是阿里港股上市前夕,王皓和朋友損失的財富何止千萬。
巧合的是,同年也有一個年輕人在賣掉了自己的專案後,為了搶佔時機,沒等股權變現就投身到了下一個專案中。不過成王敗寇,後者現今的名氣要比王皓大很多。
具體“丟”了多少錢,同為阿里員工、蝦米創始人之一的王小瑋透露,“如果當時持有阿里的股票換算到今天的話,損失應該在九位數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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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皓文藝,不代表構建的蝦米就是烏托邦。事實上,幾位電商出身的創始人其實一開始就很“現實”。蝦米網最初的名字叫EMUMO,EARN MUSIC & MONEY。既賺音樂也賺錢。
而後更名蝦米,官方說法是蝦米網創立的時候,有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巨鯨網,起名叫蝦米是希望能幹掉巨鯨,小蝦米吃巨鯨。
實際可能是因為xiami的域名很便宜,在當時來看非常合算。
這或許和老東家阿里的基因不無關係,1999年馬雲創辦阿里巴巴時,留下了一句話,“棄鯨魚而抓蝦米,放棄那15%大企業,只做85%中小企業的生意”。
可能王皓當時也沒想到的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來講,後來的“蝦米”確實還是被阿里攥到了手裡。當然這是後話。
蝦米在當時面對著是一個線上音樂的亂世。上游音樂版權的變現方式非常單一,原創音樂創作乏力。整個音樂產業鏈幾乎要靠運營商的手機彩鈴來養活,正規發行渠道被三大運營商壟斷。
與此同時,唱片公司、音樂創作人和音樂明星非常集中,歌曲創作上多是根據發行渠道和媒體來製作。由此導致的直接結果是:為迎合大眾口味,音樂變成流水線式生產,音樂風格極其單調。
而對於偏小眾的音樂創作人來說,創作一首優質的原創音樂,幾乎賺不到錢。
而在下游,使用者聽不到想聽的音樂。由於上游利潤分配不平衡、發行渠道壟斷,使用者要想找到適合自己的、更好的音樂,只能通過網路搜尋。可當時沒有曲庫,音樂搜尋技術相對也不完善。
所以在蝦米誕生之初擺在王皓眼前的問題就是,小眾使用者如何滿足、版權問題怎樣解決、音樂人收益如何閉環、線上音樂平臺怎麼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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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問題擺在一起似乎是矛盾的。
線上音樂沒有合理變現渠道,難以負擔高昂的版權支出;法律監管處於灰色地帶,音樂平臺依靠“使用者上傳”來規避風險。
當時的音樂平臺依靠的微博的廣告收益,為了賺錢,有些平臺甚至引進了一些影響體驗的遊戲廣告,但也僅能勉強活著。
做使用者付費無疑是自尋死路。王皓在之後接受媒體採訪時經常舉的一個例子是“九天音樂網”。
在2003年,就有先驅者“九天音樂”嘗試轉型做“收費的正版音樂網站”,卻遭重挫,其使用者流失率達到了90%以上。慘痛的教訓讓依賴流量的線上音樂網站看到,音樂網站主動收費,等於把使用者拱手送給其他競爭對手;王皓沒有選擇其他網站依靠廣告的盈利模式,加上傳統唱片業對網際網路天生的牴觸,可想而知,蝦米網的路走得有多艱難。
出於創業初心及對版權的尊重,蝦米又不願做盜版。困境中的蝦米團隊,瞄準了當時一項技術:P2P——試圖將版權費進行分攤,讓使用者付費下載,即「版權後置」。
除了在版權上“分銷”,蝦米在使用者上也“分眾”,打造獨特的社群文化。
面對越來越多口味各異的使用者,如何才能讓他們各得其所,如何才能他們發現自己喜歡的音樂,如何才能避免讓蝦米淪為一個不同歌迷吐口水、打嘴仗的地方?
蝦米的解決辦法是把不同口味的使用者通過技術手段區隔開來,群組、推薦引擎都是為了這樣的目的,喜歡鳳凰傳奇的使用者在他的主頁看到的永遠都是鳳凰傳奇,給喜歡張懸使用者推薦的只會是陳綺貞,李宇春的粉絲和張靚穎的粉絲在這裡幾乎連面都碰不到。
加之,蝦米網前期的內容做得比較用心,不僅為每張唱片輸入全面的資訊和資料,而且對音樂進行專輯、風格和音樂人的分類,這一有別於其他音樂網站的做法很快就吸引了優質的樂迷,並形成了良好的口碑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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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長,有一部分獨立音樂人在網上發聲“討伐”蝦米網,稱蝦米網收取使用者的費用但音樂人從來沒有收過蝦米網一分錢。其中就包括蝦米大力宣傳推廣過的李志。
版權問題一度讓他氣結,版權費季度昂貴,在與唱片公司談判時,對方對於根據下載量結算的模式根本不買賬,他們只希望按照老路“一次性收一筆錢了事”,壓根就不會管買家到底是拿去免費下載還是另有他用。
如果按照傳統做法,意味著王皓還沒上線音樂就得揹負上千萬的債,這樣一來,沒有資本加持的創業公司只有“死路一條”。
事實上,在被阿里收購之前,蝦米只融過兩次,金額應該也不過在數百萬元。為了創業,他們抵押過股票,也賣過房,找錢一直是創業過程中的主旋律。
但是缺錢的又何止他們,即使財大氣粗如酷我、酷狗,在作用龐大使用者基數後也不得已推出直播業務來維持生計。
同樣服務小眾的巨鯨,沒有等著被蝦米打敗就自己倒下了。主要投資方谷歌的撤離給了巨鯨沉重的打擊,2012年酷狗成立直播業務的同時,巨鯨關停。
那兩年是一個洗牌期,2013年百度完成內部業務整合後將千千靜聽正式被更名為“百度音樂”;同年,酷我併入海洋音樂,網易雲音樂正式上線。
蝦米也在資金短缺下歸入了阿里的懷抱,隨之一同而來的還有當年的宿敵,天天動聽。
2015年3月,蝦米跟天天動聽一併劃入旗下的音樂事業部。2016 年,阿里音樂管理層引入“鐵三角”組合,即高曉鬆、宋柯、何炅,整體大戰略似乎即將呼之欲出。而此時,王皓卻宣佈退出了。有業內人士分析,彼此在產品思路上存在一定分歧,按照王皓的希望,蝦米仍聚焦在為一批相對小眾的音樂人服務上,但之於整個阿里音樂,蝦米這此前扮演的為一部分音樂人服務,卻始終不賺錢的角色顯然不能再繼續了。
在離開蝦米前夕,高曉鬆和王皓長談了一次。高曉鬆對王皓說:“任何一個小而美的東西,當決定賣給BAT的時候,你其實就想好了的,小而美就應該永遠不賣。”
離開前,王皓說:“我投身這個行業已經八年了,初衷是想讓這個行業跟上時代,但是現在行業現狀已經荒誕到令人髮指。”
迴歸阿里後,天天動聽變成了阿里星球,成為了一個服務音樂人和粉絲的互動平臺;蝦米作為音樂播放器從小眾開始迎合大眾。
似乎阿里星球承擔了王皓最初的夢想,不過遺憾的是,這個專案沒折騰多久就黃了。王皓走了,去了釘釘,後來王皓又回來了。
只是如今的蝦米音樂,還是他一開始想象的蝦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