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是假的，996卻是真的
智谷君語：
一場抗議加班的“996.icu”維權運動在短短几周的時間裡火速席捲了整個網際網路，在劉強東、馬雲等網際網路大咖的助攻下，勞資衝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大。低人權優勢從過去的體力勞動者蔓延開來，直至今天的腦力勞動者身上。時代已經變了，有人發出了追問：一場996運動是否吹響了過去幾年網際網路新經濟泡沫終結的號角？
◎作者 | 非議斯基
◎來源 | 老斯基財經（laosijicj）已獲授權
我們小時候應該都聽過《半夜雞叫》的故事。地主周扒皮為了剝削長工，半夜偷偷跑出來學雞打鳴，害得大夥天不亮就得起床幹活。
憤憤不平的長工們，守在雞窩附近，把周扒皮狠狠打了一頓，出了一口惡氣！讓你丫學雞叫，害得大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雞晚！
01
玩口技的周扒皮，段位還是太低。真正扒皮的老闆，靠的全是口活。
如果生活在現代，被長工團團圍住的周扒皮，完全可以義正言辭地教育大夥：
“你們見過凌晨四點鐘的瓦房店嗎？你們不過五點鐘起床，我身為老闆為了醒在雞前面，都特意把鬧鐘放在地板上，半夜2點就把自己震醒了！”
我為啥這麼拼，還不是為了讓大夥日子越過越好嗎？
想想自己起早貪黑，全年無休的12×12，周扒皮都被自己感動得落淚了。可惜缺乏覺悟的長工們，多半還是要把他揍一頓的。
誰讓你丫不漲工錢，只會半夜折騰雞玩！
02
周扒皮的原型叫周春富，在土改中被當成地主活活打死；而寫《半夜雞叫》這個故事的人，“農民作家”高玉寶，也承認《半夜雞叫》是創作需要杜撰的。
周扒皮就是一個闖關東的小財主，有鄉親說，周是靠勤儉持家攢下的家業，他對自家孩子摳門，但對短工還算可以，伙食工錢都不錯。
農業社會的生產模式，還是靠天吃飯，工作時間其實並沒那麼重要。進入到工業時代，就沒有了傳統鄉村的溫情。
你想不想掙錢無所謂，關鍵是面對老闆你有的選嗎？你不過就是這個冰冷殘酷的大機器上的一個零件而已，還敢討價還價？
最終大夥想明白了，只有聯合起來面對老闆，才能有的選！於是就有了工會，有了八小時工作制，有了五一勞動節。
再有半個月就到五一了，但最近關於工作時間的話題，討論氣氛卻有點詭異。
站出來理直氣壯說話的，全是一群老闆們。而且他們不談錢了，不是談夢想就是談文化。一不留神你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走進了傳銷窩點？
這場爭論最初起源於程式設計師口中的一句玩笑話：“加班996，生病ICU”。其實每個行業都喜歡調侃自己的工作，比如記者自嘲為“新聞民工”，搞土木工程自黑為“搬磚屌絲”。
只是自嘲的段子一旦變成現實，就真的要悲劇了。
03
周扒皮的故事也許是虛構的，但“996”工作制不僅真實存在，還被眾多科技企業拿到檯面上來說，大力標榜和推行，好像老闆不996一下，就要被行業瞧不起似的。
今年1月，有贊公司在年會上突然宣佈實行全員“996”工作制。一聲半夜雞叫，吹響了網際網路公司的起床號。如今有80多家公司，明裡暗裡開始996了。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有程式設計師在最有名的網路共享程式碼社群Github上釋出了一個“996.icu”專案，號召同行們一起來揭露強制加班的公司。這種極客式的抗議，一下就鬧出了國際影響，連矽谷同行都聲援抗議996沒人性。
國際工友的熱情嚇不倒老闆們，他們未必懂程式碼，但畢竟掌握著控制權，於是很多國產瀏覽器都打不開這個專案了。
可憐的程式設計師們只敢匿名傳播段子和小道訊息，不像人家搜狗CEO，直接在網上實名迴應爆料加班的內部員工“有種就趕快滾”。
而劉強東在朋友圈裡，煽情地講起了篳路藍縷的創業辛酸史，說自己當初睡地板，半夜接客服電話。
雖然有人質疑，這些半夜二點打客服電話的客戶，是不是東哥仇家派來故意玩他的？
當然東哥也是懂勞動法的，他說了“京東不會強制996加班”。
反正不加班的人，都被歸為拼不動、價效比低的三類人，從此不把你當兄弟了，就問你怕不怕？
員工們匿名腹誹，老闆們閃爍其詞，這個僵局一定要某位德高望重的大佬才能打破。就像《笑傲江湖》裡，五嶽派關於並派的大事爭論不休，野心家左冷禪和自由派令狐沖勢均力敵，關鍵一票就落在謙謙君子嶽不群身上。
跟東哥一直不對付的馬老師，如今也公開發聲了，“996是我們這些人修來的福報”。
04
中學課本教育我們，利潤率是掩蓋資本家榨取剩餘價值的名詞，如今又創造性地發明了一個新詞——福報，讓年輕人又變得心潮澎湃：現在不996，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呢？
有吃瓜網友還翻出了老闆之前的話：“你明明說自己後悔創業，沒時間陪伴家人的。如今這話不是前後矛盾嗎？”
商人兩張口，前後矛盾不可怕，可怕的是話語背後的邏輯：當週扒皮學會了網際網路話術，太陽可能永遠都不會落山了。
周扒皮也許會說：“我是為了鄉親們的飯碗才半夜雞叫的，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啊！不對自己狠一點，一輩子也不能成功啊！”
的確，像衡水中學裡那些瘋狂學習的孩子們，確實很多人都是自願，畢竟只用苦三年，成績完全是自己的，為自己拼命當然不含糊。
但是，煤炭工人再努力挖煤，也挖不成煤老闆啊。而且煤老闆越發達，壟斷了整個市場，你想再創業的機會就越小，只能老老實實打工去。
周扒皮還會說：“你們一定要熱愛你的工作啊，只要熱愛工作，其實12個小時都不算長！所以不要有起床氣，樂觀的心態才最重要！”
先不說熱愛工作是不是就等同於超額加班，我就算熱愛工作，也不應該白白讓人使喚啊！而且自己愛加班跟公司強制加班，那心態能一樣嗎？
老闆這次是真把自己當老師了，但恐怕忽悠不了廣大網友。
馬老師高考數學得了1分，才會說996=福報；而碼農們早就算清楚了，996=2.3倍工資！
程式設計師們終於算是覺悟了。所謂“財富自由”的光環，掩蓋不了“碼農”的本質。中關村到富士康，網際網路行業跟血汗工廠，真的有那麼的大區別嗎？
比比富士康那些年輕工人們，雖然有明碼標價的加班費，卻依然承受不了重壓，甚至有多人跳樓。還有東莞那些加工廠，號稱月薪過萬都招不到人，因為農民工也早就看透了：一天十幾個小時的無休勞動強度，划不來啊。
那些羨慕996程式設計師高薪的人，你還想幹麼？
但你不要真的以為，老闆不會算賬。萬一周扒皮半夜雞叫，並不是想讓你多幹那一會，而是為了折騰你，逼走你，賴下一筆工錢，你又該怎麼辦呢？
05
996引發的風波，不僅關乎程式設計師，我們每個人都逃不脫網路的虛擬觸手。
如今網際網路行業已經進入了下半場，產業模式逐漸成熟固化。最初的網際網路理想主義，恐怕早已死去。而依附於網際網路的員工們，也逐漸跟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沒什麼區別了，或者說情況變得更加可怕。
（上圖為網路製圖，僅做調侃用）
你看那些川流不息的外賣騎手，他們的工作未必比富士康更自由，否則就不會冒著交通風險在街頭狂奔，就為了一個好評。
還有疲勞死的滴滴司機，真的比出租車管理更人性化？那些課堂上“盯著”孩子的智慧攝像頭，戴在環衛工人手上的定位手錶，還有讓我們下班回家都躲不開老闆的手機軟體。
當我們的時間都悄悄地被老闆偷走，你真的以為996只是程式設計師的專利？
這一切技術的囚籠，確實是程式設計師們製造出來的產品，最終這股異化的力量，也困住了他們自己。
所以，當反996的聲音像一個幽靈一樣，在網際網路上游蕩時，必然會讓所有老闆們又恨又怕，合力圍剿。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選擇站在哪一邊呢？
老話說了，窮幫窮，富幫富。在那個痛打周扒皮的故事裡，每個長工都出手了，畢竟我們都不喜歡被逼著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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