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創業淪為資本驅動?穿越三次寒冬的資本啟示錄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財經雜誌 ”(ID:i-caijing),作者劉泓君。36氪經授權轉載。
最近國內外的經濟形勢不太好,裁員、融資困境,很多經歷過2000年那場網際網路泡沫的人,跟我聊起了當年的往事。如果把時間軸拉長到20年往回看,很多當年犯過的錯誤是多年以後才能意識到的。
李佳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他的創業,三次都起於泡沫前的繁榮,又在泡沫之後,做了最重要的決定。現在看來,你能走多遠不是能力決定的,而是思維決定的。
從1999年大學創業算起,李佳創業成敗均在巨集觀經濟環境的轉折時期。2000年的網際網路泡沫之後,他關掉了自己的網站;2008年金融危機,分類資訊網站從4000家只剩下20家,看似贏了,他卻錯過了最好的收購時機,錯失行業第一名;然後又經歷了今年的經濟轉點。從事無鉅細到考慮戰略佈局,他發現自己的成敗都有一隻隱形的手在左右——這就是資本。
李佳每一次創業,是對資本認知逐漸深刻的過程。如今,李佳早年的經歷與反思現在看來都淺顯易懂,在當時卻有些“不合時宜”,這絕大部分創業者最真實的創業寫照。談起他的最後一次創業,他認為過去五年,中國的創業環境變成了資本驅動。
第一次創業,認知與眼界
李佳的第一次創業始於大二時期,當時他在圖書館的一本書中知道了網際網路,之後便與四五個同學搭建了一個網站,並研究起如何提升流量。那時,在網上放一些照片,從報紙雜誌搬來的一些娛樂、體育類的八卦,是最有效的引流辦法。李佳就是90年代中國流行的“個人站長”。
那個年代,只要有流量就有收入。那時大部分網站的商業模式是賣廣告,一千個點選0.2、0.3美分。李佳的廣告客戶都來自於國外的網站,憑藉著流量,他每個月可以把收入做到2萬美元。
當時矽谷在發生什麼?1999年是網際網路泡沫的巔峰時期,大量的網站成立,99年下半年上市公司數量成納斯達克歷史之最,這些網際網路公司為了擴張和增長,處處尋找流量做營銷與推廣。但隨之而來2000-2001年,股市急轉直下,大量網際網路公司破產。李佳的廣告客戶漸漸流失了,流量還在,收入卻在2001年變成了0。
收入下降之後,李佳決定關閉網站。當年,全中國流量超過5萬的個人站長不到100個人,巔峰時期,與當時網易的流量相當。
如果以今天的認知再來看2001年的這個決定,他說會先用自己的錢撐個幾年。事後他反思,當時每個月網站的伺服器和頻寬成本是4000元,就因為這4000塊錢的成本,就放棄了一個高流量網站,太可惜。
說起來,這次經歷都不可以算失敗,李佳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甚至也不能算遺憾,因為他的目標是賺錢,賺到錢就撤了。沒有資本的概念,他做的就是一個賺錢的“小生意”。
同一時期,我採訪的矽谷的人,已經開始接受網際網路“燒錢換增長”的理念,使用風險投資、上市等資本手段。1995年,馬雲也曾有過一段創業經歷,因為不瞭解資本創業失敗,到2000年的這次泡沫,馬雲找到軟銀投資了阿里巴巴2000萬美元,最終成長為第一代網際網路巨頭。可以說,眼界不同,直接決定了盤子大小。
第二次創業,資本逆轉戰場
網站關閉之後,他還在學校做過IT培訓和技術外包,也曾進入微軟研究院與eBay進行內部創業。李佳商業嗅覺敏銳,且能很快執行落地。
2005年3月,李佳作為聯合創始人,建立了中國第一家分類資訊網站百姓網。那一年年底,58同城、趕集網成立了。到了06年,他的競爭對手有500家;到2007年,全國有4000多家分類資訊網站。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幾千家網站都不見了,不玩了,金融危機結束的時候中國只剩20家分類資訊網站。”
金融危機前後,分類資訊網站密集倒閉,百姓網是市場的第一名,也是當時市場上唯一有錢且有領先優勢的公司。那時,百姓網的賬上還有300萬元,58同城找來希望百姓網能夠用100萬元收購它。李佳的想法是,賬上三分之一的錢用於投放市場,我增長還比你快,這筆錢用於投放,完全可以把對手的使用者數贏過來,為何還要收購?
他沒有想到百姓網與58同城的競爭時間會是14年。戰局在2010年資本入局的那一年發生改變:2010年年底,58同城獲得了華平領投的6000萬美金;趕集也在同一時期,獲得上億美元的融資。
“你要真給我1000萬,我也不知道怎麼花,當時我就知道自己幹活。”在風險投資加入以前,李佳對資本的認識是這樣的。當競爭對手融到錢以後,李佳不久就意識到,有錢做投放市場地位很快就會翻盤,補貼戰要來了。
“即使我們市場投放效率高,但對手用300倍的錢投放完全是碾壓式的。”對手融資之後,百姓網被迎頭趕上。
後來,百姓網也有機會在資本助力下與58同城合併,但是因為合併物件是58同城,他們放棄後,轉而58同城又戰略入股趕集。如今58同城赴美上市市值89億美元;百姓網雖然在之後拆除VIE登陸新三板,市值45億人民幣。雙方市值相差14倍。
曾經的行業第一名在六年之後,就被競爭對手遠遠甩開。如果以世俗的眼光衡量,從創業到上市,依然可以說這是一次成功的創業。但從第一名跌下神壇,錯過收購機會,李佳再次深刻感受到資本的作用:“戰略比努力重要,以前我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每個細節都要做到最好;但是作為老闆,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戰略想清楚。”
李佳的第二次遺憾,依然是對資本運作的理解不夠深刻。在此之後,他去哥倫比亞大學專門補習了資本與金融的課程,希望不會第三次犯同樣的錯誤。
第三次創業,從意氣風發到不敢說不
第三次創業,李佳於2015年選擇了針對美國汽車市場的車聯網硬體公司——Nonda,並把辦公室設在了矽谷的核心地帶。
2015年是物聯網概念開始流行,智慧硬體萌芽的一年,也是融資寒流的一年。
吸取了前兩次的教訓,李佳這次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資本上。此時,整個中國創業市場的熱錢越來越多,風險投資人也變得越來越多。
他在找紅杉時,紅杉的合夥人給他開了一個很低的價格,理由是不太能看懂這個專案,但是人和團隊都不錯,所以想投,只能開一個稍低的價格。他反問,為何他要接受如此低的價格?
紅杉的話讓他印象深刻:“現在的資本市場就好比一個房間裡有500個VC,100個創業者,大家開了一個牌桌打牌,最後剩四個人,誰能打到最後誰就贏了。只要牌桌上有紅杉,這牌就可以打下去。”
四年以前,李佳並不在乎這些,他的選擇是不拿紅杉的錢。但回頭看看這四五年,他的每一輪的融資開始變得很累。在自己為融資苦惱時,他發現一起創業的好朋友在心態很輕鬆的跟進業務,他反問朋友,為何都不著急融資的事。朋友的回答讓他印象深刻:“著什麼急,紅杉比我著急。”
李佳認為,中國風險投資市場的頭部效應更明顯。矽谷很多風險投資的合夥人有著資深行業經驗,名校畢業,工資在30-50萬美元一年;而國內風險投資很多是剛剛畢業的名校畢業生,20萬人民幣一年的工資,大部分人都沒有在行業裡呆過,並不懂行業。
看不懂就只能跟風,跟風就造成了所有人都跟著紅杉這樣的頂級VC玩。如此一來,資本優勢就更加集中。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剛見完投資人,之後這位投資人就在一個微信群裡問大家意見。不巧的是,他也在這個群裡。
這樣的創業市場也讓李佳越來越困惑,以前遇到苛刻的條款、不滿意的估值,他可以說“不”。反而是創業時間越久,他越來越沒有勇氣說不:“現在中國就是做局嘛。”
這一次創業,李佳能明顯感覺到相比前兩次而言,整個市場正在發生改變:“商業的本質在改變,過去五年中國的創業環境變成了資本驅動。”在他與各大投資的接觸中,他感嘆很多創業其實是投資人驅動的,投資人有想法可以給合適的人做,可以幫助創業者找下一輪融資,甚至還可以找CTO、CMO,甚至換掉創始人都可以。但在矽谷這種產品與技術驅動的社會,這是不可想象的。
前兩三年,矽谷也處在一個大量的錢都通過風險投資湧入創業市場的時間段。矽谷著名風險投資人Bill Gurley在他的部落格中寫到:“過多的錢湧入VC支援的創業市場是我們陷入混亂的原因,這意味著,這些公司們現在燒錢的速度是1999年網際網路泡沫時期的5-10倍,大多數公司由於資本的支援在進行過度激烈的競爭,而這些公司都遠遠沒有自我盈利的能力。”
當資本推動的案例屢屢走入敗局時,當下中國市場又在反思:“資本給你的,終究還是得還回去。”李佳多年的創業總結是,絕大部分創業公司只有一種死法,就是沒錢了。2018年年末,身在一線的他首先感受到經濟轉點的寒意,錢更難拿了。汲取之前的教訓,他正在衝刺科創板的上市。